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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靖:30岁后,有些事无法既要,又要丨人物

电视剧《云之羽》开播前,提前看了片的好友提醒金靖:做好挨骂的准备吧。听完,金靖就慌了。但半个小时后,她恢复了平静,因为她觉得这样演不后悔。在演戏方面,她一直都对自己没有太大的期待。遇到《我在他乡挺好的》和《云之羽》这样的作品,是因为幸运,“这两部戏的角色都很讨巧,是很占便宜的,观众对我的包容度又很高,所以看似比较成功。如果是再厚重一点儿的角色,我觉得自己也不一定能做到。”

金靖一直在演戏方面对自己没有太大的期待,她觉得能获得认可,更多是因为角色讨巧。 受访者供图

金靖今年即将31岁,忽然变得很叛逆,好像进入了青春期,但她清楚,这是真的长大了。“我觉得就是人活到30多岁,很多事大差不差也都经历过了,你曾经努力想要和每一个人好好相处,最后适得其反。慢慢就会想明白,有些东西,你不能既要,又要。”

出演《云之羽》

宫紫商就像演自己,感情线是挑战

出演《云之羽》前,金靖也曾接到过很多类似角色的邀约,但她的态度一直都是,拒绝,“这类题材,我并不是很感兴趣,也不觉得自己很适合,因为我觉得她们在剧里是有功能性的。”

但因为和导演已经合作过很多次了,两人也非常熟悉,她认同导演的“喜剧审美”,“比如该夸张的时候,他会让你很夸张,而他让我夸张的方式我也能接受。”金靖觉得她和导演在很多时候是懂彼此的。基于这一点,金靖没有拒绝《云之羽》。看完剧本后,金靖得知,宫紫商这个角色就是照着她写的,甚至台词都跟她平时说话的语气和口吻差不多,后来同剧组其他演员也透露,最初看到剧本时,直接把金靖代入到了这个角色。

在金靖看来,她和《云之羽》中的宫紫商太像了,以至于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发挥。 受访者供图

正是因为宫紫商和金靖太像了,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去发挥,“她说的话、做的事,就像是我下意识去说去做的。”所以,宫紫商在人物塑造上对金靖而言没有什么难度,但这部戏中的感情线是她从来没有尝试过的。“有挑战的时候才会有成就感,我喜欢追求工作中的成就感,如果这个工作是在舒适区,我会觉得很浪费时间。”

从没在影视作品中挑战过感情戏的金靖,开拍前其实挺担心:“我觉得两个人演戏会有一些真实的情感,给出的反应很重要。”比如她之前拍《我在他乡挺好的》,讲的是女生之间的友谊,还有家庭氛围的亲情戏,这些情感都是很好培养和把握的。“但爱情要怎么去把握,我也没试过,万一整不好就特尴尬。”金靖说。“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很重要,看两个人能不能玩得起来。”如果两个人没那么合拍,观众看起来也不舒服。

《云之羽》开拍前,金靖特意去打听,才知道和她演感情对手戏的演员叫孙晨竣,在之前的一个表演类综艺中两人有过合作。“当时我们排的是《大话西游》,他客串孙悟空,我和他交流不多,印象中觉得跟他没什么火花。”拍第一场对手戏前,金靖用自己的方式去试探了一下孙晨竣。“我就跟他开玩笑,说:孙晨竣真的很帅的,没想到可以跟你搭档演情侣呀,真的好荣幸。”孙晨竣给出的反应不是很木讷或尴尬,而是腼腆地笑了。“我觉得导演选演员是很准确的,孙晨竣生活中就是很老实、很腼腆的男孩,他以前是篮球运动员,很刻苦、很努力,也很单纯,很像剧中的金繁。”拍摄中,金靖随时的小发挥,孙晨竣也都能很快给出回馈和反应。到后来,只要一拍宫紫商和金繁的对手戏,剧组的工作人员都会跑过来围观,“至少在这些工作人员眼里,我们这对儿是很甜的。”

《云之羽》也是金靖第一次在作品中挑战感情戏(前为孙晨竣)。 受访者供图

曾担心自己夸张的表演会被骂

金靖一直有自己的表演风格,《云之羽》中的宫紫商又是为金靖量身打造的。“演的时候特别开心,大家都是各种笑,导演、摄像老师、场工老师、服装师、美术老师,现场的工作人员都特别乐和。”但金靖也知道,现在演得开,也要看后期怎么剪,以及整部剧的风格是怎么安排的。

《云之羽》后期制作时,孙晨竣由于住得离剪辑的地方很近,去看过一些片段,并发给了金靖,“看片段的时候我也有点儿担心,因为我发现大家演的和我演的好像不是一个戏。”再加上好友给出的忠告,金靖着实捏了一把汗。后来导演告诉金靖删了一些她的戏,让她别难过,当时金靖心想:能删的尽量删,我只求一个安稳。

《云之羽》播出第一天,金靖整天都在外面工作,也不敢看任何社交平台的消息,还是她的朋友给她发消息说:你已经有热搜了。金靖身边几位非常要好的朋友,特意为她去看了片段,都直言不讳地问她为什么这么演,金靖只能解释:我发疯了。“结果没想到,大家还是很宽容的,都能接受。”

《云之羽》开播前,金靖曾担心自己在剧中的夸张表演不受认可。 受访者供图

新京报:拍摄期间你的身材保持得不错,是特意去减肥了吗?

金靖:拍这部戏之前刚刚参加了《一年一度喜剧大赛》,我在高压的环境下吃不下东西,就会变得很瘦。所以定妆的时候我还在“喜剧大赛”的余波中。导演又是出了名地要求大家减肥,虞书欣也一直在跟我说:最近瘦了很多。我定妆见导演的时候,导演就说:你怎么瘦了?你不用减肥,不用把心思花在这上面。我就觉得:凭什么呀?好歹我也是大小姐(宫紫商是宫门大小姐),凭什么不能减肥?我觉得导演就是针对每一个人,用了不同的激将法。现在回看,还真是得减肥,除了夸张的表演,至少有几个冷静的镜头,还是没有破坏美感的。

人生事

现阶段,做喜剧进入了瓶颈期

在演戏方面,金靖一直对自己没有太大的期待,“演员”也不并不是她的目标,对她来说这就像是中了100万的大奖,是个意外,“我不会去期待拍戏,但如果我演了一个得到大家认可的角色,会觉得自己好厉害。”至于在接演影视作品这条路上还会拓展什么领域,金靖压根就没有任何期待。包括录制综艺,虽然金靖在很多档综艺节目中都展露出了过人的天赋和极佳的综艺效果,但这对于她来说,只是去做了,做得好那很好,如果失败了也没关系,都是学习。“我还是比较想做喜剧或剧场类的事情。”从始至终,她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她也坦言目前做喜剧进入了一个非常尴尬,又想要去突破的瓶颈期。观众对她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并希望她在这方面有所成长。“我在《一年一度喜剧大赛》里的尝试就比较失败。”她主动提起饱受争议的这段经历。“大家会对我说:好失望啊,突然就不喜欢她了,她怎么一点儿进步都没有。”

金靖认为,在《一年一度喜剧大赛》中的尝试是失败的。 图片来自该节目官微

金靖也反思过,她觉得还是心态没有调整好,就像很多参加《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的新人,去参加这档节目就努力去拼,如果做好了就是成功,万一没成功也没关系,也没人知道。这个状态和金靖参加《今夜百乐门》时很像。她觉得任何情况下心态是最重要的,当她喜剧人的人设已经树立,再来参加《一年一度喜剧大赛》时,观众对她有很高的期待,她的心理压力和负担就会很重。至于在喜剧领域,还有没有上升的空间,“那就要看我自己的心态能不能调整回来了。”

金靖一共参加过两届央视春晚,第一次是2020年,“第一次上春晚对我事业上的帮助挺大,大家会说:这是谁呀?怎么上春晚了,去看看她的作品,好像还可以。”也正是这次在春晚上的亮相,打开了喜剧人金靖在全国的知名度。2023年,金靖与《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的队友周铁男、闫佩伦一起被选中参加春晚,出演了小品《对视50秒》。对金靖来说,第二次上春晚也是圆了自己一个梦,她觉得自己在《一年一度喜剧大赛》中没有很好的成绩,那么春晚其实是自己另一个梦想的舞台,但最终评价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可能说明那个时候,我们的路人缘的确很差了。”

面对负评,好心态是练出来的

金靖似乎总能对自己有着清楚的认知,可以站在第三视角看待外界对她的评价和批评,包括面对《云之羽》可能会被批评时,她也有一套应对舆论的方法。“这是我花了很多工夫,看了很多书,包括找很多人去聊才调整成这样的。”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经历批评时,什么也不干,就一直抱着手机看大家怎么骂自己。因为一直看,手机就一直推,感觉全世界的人都在骂她,都讨厌她。“你就真的一直在吸食那个黑暗能量,整个人都无法回到现实生活中了。”金靖非常不喜欢处于这样的状态,所以她一直学着如何去调整。

其实在《一年一度喜剧大赛》批评的声音之前,金靖已经经历过好几次类似情况,“很多都是并没有那么多人关注的批评,但我自己特别在意。”比如,金靖特别在乎与她合作过的人是如何评价她的,“我有个强迫症,也不能说是讨好型人格,但我希望大家相处得和和美美,快快乐乐,我不求大家都说我有多好,至少不要觉得我哪儿不太好。”结果,某年一个新媒体做了个年度榜单,邀请圈内人评价艺人私下是什么样的。“我还‘吃瓜’呢,结果看着看着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金靖回忆那次采访的过程:“有时采访中,我会用一些玩笑去化解尴尬,比如我可能会说:你怎么也没有问好呀?或者是:哎呀,怎么弄出这么个题?我觉得是个玩笑,但可能对方接受不了,会说金靖爱怼人,很爱给人脸色看。”她觉得这种事,也不能说是假的,但自己确实也不是那个意思。到了《一年一度喜剧大赛》,她也挺受创的,幸好之前有过很多次经验,“咱就说把豆瓣直接卸载就对了!”

30岁后,那些“叛逆”其实是成长

金靖觉得自己30岁后才算真正长大。今年夏天,北京特别热,就在最热的时候,金靖买了一辆自行车,每天骑车上下班,大家都觉得她“疯了”,怕她中暑或下雨被淋到。30岁后,她还把自己的头发漂了,“30岁之前,我几乎没染过头发。”她还做了美黑,想去健身,练出一些肌肉,“我皮肤特别白,很多人都说:好白呀,好漂亮。”但金靖就想改变自己的一些审美,好像进入了叛逆期。之前一直都活得战战兢兢,很在乎别人的看法,被一些世俗的价值观捆绑。30岁后,她明显感觉自己拥有了强大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待人处世方法。

30岁后的金靖,好像才进入叛逆期,但她知道这才证明自己长大了。 受访者供图

金靖是一个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开的人。上班的时候认认真真工作,下班后就不想跟一起工作的人社交。“二十几岁的时候做这样的事情,我会怀疑自己,内心特别纠结。”即便是她拒绝了大家的邀约,但还是会被这件事困扰,担心别人怎么想,“但真的去了,又不开心。”现在,金靖彻底想通了,“我觉得兴趣相投,真正成熟的人,一定能理解你,也不会去说你什么。而想要说你的人,你做什么都会说你。”

这样的改变是年龄和经历带来的底气,也是内心强大后的一种积累,“我觉得就是人活到30多岁,很多事大差不差都经历过了,你曾努力想要跟每一个人好好相处,最后适得其反。后来慢慢就会明白,有些东西,你不能既要,又要。”

新京报记者 张坤玉

首席编辑 吴冬妮

校对 贾宁

人生若如初见

“我叫林初见,2015年毕业于西北政法大学法律专业……”无业游民了几年,我终于凭着年年考、次次考、大考小考均不落的毅力,成为了一名乡镇协管员。

“西北政法大学……小林啊,你跟咱们单位吴桐一个学校毕业的。”领导转头向外叫了声,“小吴。”

吴桐……会是他吗?

几乎是领导话音刚落,一个高大挺拔,身穿黑色夹克衫,戴着眼镜的身影走了进来,“领导,您找我?”

“新分来的小林,跟你一个学校的,你们认识么?”

他这才稍稍瞧了瞧我,向领导微笑,“认识,认识,一个学校,又是老乡,老乡会上还一起玩过。”

是的,他就是我认识的那个吴桐。

2006年,我上初二,学习还不错,就是次次第四第五,总考不到第一,按学校惯例,每次开学典礼暨颁奖仪式的国旗下演讲总是跟我无缘。

这一年,国旗下演讲的是个男生,瘦瘦的,矮矮的,身上的校服大得极不合身。我曾经注意过他,隔壁4班的,以前学习并不突出,中不溜,只是每天很早就在走廊的角落做题或者看书,晚上又很晚才回家,终于,上学期期末考了年级第一。

这一天,我才知道,他叫吴桐。

我听隔壁班同学说,他这人,十分内向,他的生活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对所有人和事,漠不关心,也不跟同学们玩,跟女生说一句话都会脸红。

我还听说,他这人特别爱较劲,班主任说他是第一,让他坐第一排中间,不用轮流换座位,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一定要坚持原则,座位一周一换,为此,还顶撞了班主任,说作为一名老师,应当对所有同学一视同仁。

至此以后,吴桐同学成为了我追赶超越的对象,但直到初中毕业,年级第一一直被吴桐承包着,而我,仅仅在中考那年,名字有幸地排在了他的后面。

整个初中时期,一直都是,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2008年,经过了汶川地震、北京奥运会,我和吴桐上了同一所高中。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要是我们能在同一个班该有多好。然而,他分在了1班,我在2班,依然是隔壁班。

吴桐还是那个吴桐,除了学习还是学习的吴桐。他不追星不追剧不爱运动,没有任何爱好。

而十六岁的我,会在周末追《一起来看流星雨》、《宫锁心玉》等热播大剧,也会跟同学们讨论哪个明星帅。我,慢慢地,对“帅”这个词有了具体的概念;看到电视剧里的吻戏会害羞;会把自己想象成偶像剧中的灰姑娘女主角,左手一个霸道总裁,右手一个痴情暖男。

“初见,初见,快,玩个游戏,姓名笔画相差缘分测试。”同桌兴奋地叫我。

“怎么玩?”

“把你的的姓名笔画数加起来,和另一个人的笔画数作差,得到一个数,那个数就代表你们的关系哦。”

“懂了。”我最近觉得《一起来看流星雨》的男主角张翰最帅,便算了我和张翰的姓名笔画,“同桌,快,我跟张翰是4,4代表什么?”

“永远在一起。”同桌不服,“啊!!!不准抢我的偶像,张翰要和我永远在一起。”

我没有和她争执,悄悄地,我在心里写下了吴桐的名字,17画,林初见,23画,差6画。在我们的那个游戏中,6代表用心的爱。渐渐的我的脸开始发烫,还好,没有人知道我做了什么。毕竟,像不认识大多数人一样,吴桐也不认识我。

上了高中,吴桐依然名列前茅,尽管他在意学习之外的一切,但学校里一直都有他的传说。而我,在学习上没有向初中那么拔尖,也没有其他特长,长相也普通,扔在人群里,都不会被人记住。

后来,文理分科,吴桐继续留在理科1班,我选了文,分在了17班。1班在2楼,17班在4楼。高中学习繁忙,三点一线,我通常是吃了饭直奔4楼,不会为了见一个不认识我的人一面而浪费时间在2楼逗留。只有在诸如月考、期中、期末考试这类考试结束,我才会听到关于吴桐的消息,他又考了理科第一,我也会暗自为他高兴。

似乎,中考成绩单上的姓名,大概是我们之间最近的距离了吧。

高三那年,吴桐“惹事”了。

我们学校,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成绩差的学生不允许参加高考,以免影响了学校的升学率。大家似乎都默认了这个习惯,谁也没有异议,包括那些不能参加高考的学生。

但是,吴桐在高考动员会上,把演讲的题目临时换掉,换成了《请把高考还给我们》,以教育公平为切入点,大力抨击这个不成文的规定,“受教育权是《宪法》赋予我们的一项权利,任何人不得侵犯……”

这激起了所有不能参加高考学生的反抗情绪,闹市的学生一个接一个。

吴桐被校长亲自“接见”,校长怎么说都说不通。最后的结果是,成绩不好的学生依然不能参加高考,吴桐的推免资格被取消。他只能参加普通高考,和我一起。我一点也不担心他,就算没有推免资格,吴桐一样会金榜题名。

到那时候,吴桐也就成了我人生中的一个记忆符号了吧,再也不会有交集了,连同校都不可能了。 想到这里,我却有点不甘心。

高考出成绩了。

我发挥不好,超出一本线1分。

吴桐出乎了所有人的意外,0分,试卷雷同,被视为作弊。老师、主任、校长都为他申诉,结果依然无效。

我听见好几位老师都为他不平,而他,却在走廊一角背诵英语背诵古诗文,任谁见了都会认为这是一个准高三的学生。

我站在教室的窗前,隔着玻璃,静静地看着他。这一刻,恍若初中时刻,我也是这样不经意间注意到他,他什么都没变,只是长高了。我什么也不能说不敢说,因为,他从来不认识我。

我回学校找老师当入党介绍人时,听老师说起他,说他自从高考出事以后,每天都一个人在以前的高三教室里学习,和高考前一样,除了学习,没有任何爱好,也看不到丝毫情绪。

我默默祝愿他,来年高考顺利,仅仅如此,也唯有此。

2011年,西北政法大学近几年来分数最低的一年,我上了西北政法大学,成为一名法学专业学生。

入学时节,正直雨季。林荫道上的梧桐树叶落了一地,分外凄美。

梧桐,吴桐。

我拨通了高中老师的电话,乱七八糟寒暄了一会儿,终于问起了吴桐。“张老师,您今年带理科补习班数学,那个吴桐……他是不是也复读了?”

“嗯,对,复读了,就在我的班上。唉,这孩子,时运不济啊,要不是高考出了那档子事儿,这会儿早就是清华学生了。这次一模,他成绩不太理想,一百多名……估计压力太大了。我找他聊过,也开导过,他总是啥事也不肯说。这孩子呀,固执、倔强,不会变通,是个做科研的料子。”

……

吴桐复读这一年,我跟张老师打过好多次电话。吴桐成绩一直回不到巅峰,一直是一百多名。按这成绩,上重点大学太困难了。我和张老师都希望,他能回到过去的水平,高考超常发挥。

这一次,吴桐依然与名校擦肩而过,仅仅高出一本线10分。

听说,他依然没有不良情绪,积极地准备填志愿,去上一个他原本没有想过的大学。可能也只有我,为他感到惋惜。

大二开学。

我负责院里的迎新工作。众多新生中,我看到了吴桐。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不完全是高兴,也不完全是惋惜。“你好。”我跟他打招呼,也是第一次跟他说话。

“你好。”吴桐应我一句,便去报道了,似乎并不认识我。

我和吴桐上了同一所大学。也不知命运是成全我,还是捉弄他,竟是这般大费周折。

吴桐还是没有变,不善交际,没有朋友,永远独来独往。不打游戏不上网,不抽烟不喝酒,不交女朋友不逛街,不参加宿舍集体活动,也不参加任何社团,依然是高中那种三点一线的苦行僧式生活。

大学自由多了,我能经常见到吴桐。除了上课和休息,吴桐永远待在自习室里,我也便带着书本上自习,坐在他的后面。只是,我还是不敢跟他说一句话,最让人害怕的不是拒绝,而是漠然。

毕业那年。有次我和舍友在图书馆拍毕业照。我看到了吴桐,在看凤科大帝的《刑法》。正好,没人给我们拍合影,我悄悄走近他,小声说,“吴桐同学,能帮我们拍个合影么?”

他点头,起身,帮我们拍了几张照。他还是不认识我,一点印象都没有的那种,也不关心我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你是在准备司法考试么?”我又问了句。

“是的。”他头也不抬。

趁着舍友们不注意,我悄悄玩起了自拍,吴桐入镜了。认识快10年了,这是我们唯一一张合影。

出了图书馆,舍友突然提起吴桐。“刚才那个,一看就是那种不解风情的书呆子,看到我们几个美女,居然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学习好有什么用,现在社会不是物的世界,而是人的世界,人呢,要交流,要相处。像他那样,死读书,读死书,出了社会迟早要碰壁。”

我笑了笑,没有反驳。这个世界,能懂吴桐的人太少。

毕业后的几年。我换了几次工作,时间都特别短。大部分时间都是无业游民,说好听点就是全力备考公务员。这段时间,我特别恐慌,特别迷茫。直到这时,我才明白学习有多么重要,我上大学只顾自由,哪里会认真学习,出了毕业证学位证,什么证都没考,连法律从业敲门砖——司法考试都没过。

爱学习的吴桐,是不是混得特别好?

自从毕业后,我就失去了一切吴桐的消息,他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他没有朋友,没有人知道他的消息。

我想,他应该过了司法考试,他应该留在了西安,在西安买房了吧,他应该成了大律师,他应该……有女朋友了吧,他应该生活不错吧。

县上招协管员,我又参加了。没报什么希望的我,居然以第三名的成绩考上了。之后,我被分在了偏远小乡镇。由于精准扶贫工作紧,任务重,我很快就去报到了。

我居然又遇见了吴桐 ,说不高兴是假的。

从领导办公室出来,吴桐跟我说:“咱们单位,就咱两政法毕业的,以后有事跟我说。”

我愣了一下,吴桐居然跟我说话!天哪!“你……你知道我了?”

“刚领导不是说了么,我们一个大学的。哦,你叫什么?哪个院的?什么时候毕业的?”

“我……我叫林……初……见……”我一字一顿地说了名字。

原来,他还是不认识我。

吴桐笑了笑,道,“人生若只如初见,好名字。”

我却再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到单位是12月4号,吴桐是10月中旬到的,他是今年考上的公务员,很受领导器重,是领导秘书。吴桐很健谈,懂得多,和什么人都能打成一片,无论是村民还是干部,特别是领导,不管哪个领导找他帮忙,他都一口答应。

这,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吴桐么?

吴桐很少找我,我想,可能是精准扶贫工作太忙了吧。

某天,我从村上回来,吴桐叫住了我,“一起吃个饭吧。”

我答应了。我以为只有我们两个,谁知道,单位大部分人都在受邀之列。

席间,吴桐不停地给几位领导代酒,喝得满脸通红,依然来者不拒。吴桐“吹牛”的技术很厉害,不怎么输,但凡喝酒,都是给领导代酒。

一会儿,他去了卫生间,我跟了出来,听见呕吐的声音。等他出来,我给了他几张纸擦嘴。

“没事。”他微笑着,还摸了我的头,继而,点起了一根烟。“政府就这样。”

“小吴,你可不能溜啊,快进来,轮到你打关了。”

“开玩笑,我是那种没量的人么,来,继续。”吴桐继续喝酒“吹牛”,玩得不亦乐乎。

我没有再进来,一个人慢慢回宿舍。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喝酒,什么时候学会了“吹牛”,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种应酬酒局,什么时候学会了巴结奉承,又什么时候放弃了原则,放弃了骄傲?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彻底?原来那个单纯清澈、勤奋上进的吴桐去哪了?这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吴桐。

第二天县委组织部来人了,是评优的。吴桐全票通过,优秀。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十一

有一次,领导派我协助吴桐工作。当时,办公室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并不想说话,只是默默地复印文件。

吴桐跟我说:“你应该天分不差,这段时间忙完,好好复习,考公务员,既然进了政府,就要进编制,协管不是长久的,在政府,协管就是廉价劳动力,尽管你创造了价值,价值也不属于你,只有进了编,你才有努力的资本,不然,被人瞧不起是一回事,自己的努力没有价值才更痛苦。”

我点头不语。

吴桐又问,“你之前做过什么?”

“客服,还做过辅导班老师,都不长久,无业游民最长久。”

“都是经历,之前的种种都是经历。”他点了一根烟,继续道:“我最开始在律所工作,律师助理,那时候,傻了吧唧的,以为官司的输赢,就是法律上的胜诉败诉,哪知道旁门左道那么多,回避制度这些是死的,但当事人是活的,能左右官司输赢的,不只是法官。以前呀,尽迷信书本知识,丝毫不懂人情世故,吃了不少亏。人要生活,先得生存,要想生存,先要做人。以前,那些比我会做人的都比我混得好。后来,我也明白了。我放弃了专业,做起了房产中介、酒店前台、销售,慢慢地学会了做人。”

“谢谢你。”我轻轻一笑。

吴桐也笑了,他大概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谢谢。

这些年,他一直是我的理想信念。

渐渐地,我发现,我不喜欢他了。也许从他抽烟喝酒开始,也许从他给领导代酒开始,也许从他请客吃饭拉票开始,也许从他变得谈笑风生开始,也许从他主动跟我说话开始,也许……从一开始吧。我承认,生活不易,要妥协的太多太多。但我就是不喜欢这样妥协的他。

我喜欢的那个吴桐,永远留在了逝去的岁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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