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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达玛“灭佛”原因辨析

《迷雾重重朗达玛》之 1——“灭佛”原因的辨析!

朗达玛是吐蕃王朝的末代赞普,当他于842年(唐武宗会昌二年)被刺后,一个疆域完整的吐蕃帝国即已不复存在。

由于其末代赞普的身份,朗达玛身上迷雾重重,关于他的名号、身份、和前代赞普的长幼关系,都成为学者们长期争论的课题。

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朗达玛“灭佛”的原因了。

朗达玛唐卡

一、教法史料对“灭佛”的描述和分析

在后世的西藏教法史料里,朗达玛诸多作者口诛笔伐,并将其从841年开始的“灭佛”举动,到公元910年佛教后弘期兴起间的近70年,称为西藏佛教史上的“黑暗期”。

认为这期间,佛教在吐蕃的传播完全中断。

《汉藏史集》对此的记载为,“从朗达玛猪年灭法开始……,其间六十八年,整个吐蕃连释迦牟尼教法的声音也不存在,戒律的传授中断,各个寺庙成为狐狗的巢穴,荆棘丛生,讲经院成为荒屋,塑像被乞丐们用来张挂帐篷和水桶,各种不善之业全都出现。”

《新红史》也记载:“赞普心中魔障,以各种方法使佛教之根本逐一消灭,以至搞得连僧侣的标志也不复存在了,佛教从根本上被毁灭。”

至于“灭佛”的原因,教法史料除了用因果轮回的理论,将朗达玛描述为“牛魔王转世”、“印度红鼻子大象转世”,还给出了“信仰苯教”、“王位被夺心生愤恨”、“心被魔伤”等几个理由。

对“朗达玛灭佛”的历史事件,高僧们痛心疾首是可以理解的。

但他们对朗达玛灭佛原因的分析,实在有点不靠谱。

经过学者对史料的长期梳理,目前已确知,朗达玛是个佛教徒(多次捐建佛寺、去佛寺祈求长寿);他和上代赞普热巴巾是兄弟关系,朗达玛是弟弟(不存在废长立幼)。

而且,朗达玛继位前两年,并无灭佛的举动,这点即便是教法史料也不得不承认。

《汉藏史集》记载:“前两年中,他(朗达玛)按照国王的规矩行事”。

《贤者喜宴》也说:“交予朗达玛王,两年后被魔伤心,佛教遂遭毁灭尽。”

那好端端的,朗达玛怎么就突然性情大变,开始“灭佛”了呢?

二、“灭佛”的原因分析

如果按照教法史料的说法,朗达玛因为对佛教心生愤恨,那他临朝称制后,应该马上动手“灭佛”才对。

而且,朗达玛也具备“灭佛”的充分条件。扶持他上位的大臣韦•达纳坚等人,确实都是仇视佛教的苯教信徒。

他们先是害死了大权独揽的当朝僧相(钵阐布)贝吉云丹,而后又刺杀了前代赞普热巴巾(赤祖德赞)。

在这种政治环境下,朗达玛继位马上开始“灭佛”,并没有多少阻力。

但就像前述那样,他执政的前两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这点实在是难以解释,《贤者喜宴》才给了个“两年后被魔伤心”的解释。

但“心有没有被魔伤”,这事情实在难以考证。

我们只能从当时吐蕃的社会背景来着手分析。

朗达玛灭佛题材的壁画

朗达玛推行“灭佛”,大概有以下几个原因:

1、宗教信仰之争

吐蕃社会的佛苯之争,绵延长达数百年。自从赤松德赞全力弘佛后,佛教信仰开始占据上风。

但苯教在吐蕃社会中,影响力根深蒂固,即便赞普强力推广,依旧有很多豪门大族坚信苯教。

随着,“三均富贵”、“四大供养”、“七户养僧”等兴佛法令的推行,信仰苯教的势力越来越难以忍受。

为此,他们甚至不惜发动刺杀赞普的行动,并能顺利得手,可见其能量之大。

而在,朗达玛发动“灭佛”的时间节点上,恰逢吐蕃遭遇罕见的天灾。

《贤者喜宴》记载,(840年左右)发生了大地震,天空呈现处出血红色,流星陨石如雨而坠。吐蕃神山拉日山崩塌,因之堵塞了碌曲,碌曲为之倒流,暴涨的河水淹没河滩、农田,大量农户因此无家可归。河中还发出巨大声响和光亮,同时兼有雷击。……这时的地震、声响和光亮,在拉萨也感到十分清晰。

除地震以外,《巴协》还记载,此时“拉萨出现霜灾,庄家生锈病,发生旱灾、兽瘟和人疫。”

这场巨大的灾难,甚至远在千里外的唐史也有记载。

《新唐书》亦载:“开成四年(839),(吐蕃)国中地震裂,水泉涌,岷山崩。洮水逆流三日,鼠食稼,人饥疫,死者相枕藉。鄯、廓间夜闻肇鼓声,人相惊。”

在吐蕃历史上多次出现,教派势力借助天灾打击对手的案例(佛苯都干过)。

这次,苯教是否又以天灾为借口,对佛教展开打击,可能性不能排除。

2、政治权利之争

王权与教权之争,伴随着整个西藏的历史进程。

吐蕃的第一代聂赤赞普,便是由苯教势力扶持登上王座。而后很长一段时间,苯教的上师深度介入了吐蕃国家的政治事务。

一度出现了,“王辛同治”、“辛始置于王者之上”,“辛苯不发话,王不敢降旨,大臣不敢议事;不唱辛苯歌舞,君臣不敢歌舞”的情况。

止贡赞普时期,大臣乐赞协便曾进谏道:“现在赞普与法师的权势相当,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到了赞普子孙之时,权力肯定将被苯教夺去。”

随后,止贡赞普灭苯七年,也以被杀告终。

止贡赞普灭苯失败,给了吐蕃王室一个教训,即在西藏的土地上,没有宗教信仰是万万不行的。

想要消除苯教对王权的影响,必须要有一个替代性的信仰体系。

因此,松赞干布将佛教引入吐蕃,未见的是其本人有多么虔诚,而是他需要有竞争性的宗教来做平衡。

吐蕃的政教格局,由此变成了王、苯、佛的三角形关系。

之后,几乎所有灭佛事件均由大臣主导,而驱苯事件则全部由赞普推动。

当桑耶佛铮事件发生后,苯教势力日渐衰落,佛教在赤松德赞、牟尼、热巴巾(赤祖德赞)等几位赞普的推动下权柄日中。

到了热巴巾时期,僧相(钵阐布)已被置于众相之上,吐蕃的结构再次从多相制转为独相制(“政务拖于佛,权利委于僧”《巴协遗补》)。

加之一系列,维护僧人特权的法律颁布,僧伽和寺院经济体已成,游离于国家法律之外的群体。

吐蕃世俗的官僚无权锁拿涉案僧人,税务官无权过问寺院的收入,甚至有“用手指点僧人,断其指;用眼睛瞪僧人,剜其目”的恶法。

吐蕃政治生态的变化,甚至唐朝都有察觉。

《资治通鉴》记载:“热巴巾多病,委政于僧相,由是仅自守,久不为边患矣。”

至此,吐蕃的王权与教权之争,完成了一个轮回,佛教取代了之前苯教的位置。

朗达玛执政后,会不会存在试图扭转佛教势力过大的倾向,就如《弟吴宗教源流》所写,“怀疑国政授予佛僧,故王弃之”。

这种可能性,也不容排除。

3、国家经济濒于崩盘

西藏地区的自然环境、生产力水平和人口基数,不足以支撑一个体量如此巨大的王朝。

走下高原对外扩张,争取更多的生存空间,获取更多的资源,是吐蕃王朝的基本国家战略。

这一战略构想在初期确实非常成功,自从禄东赞带兵吞并吐谷浑后。以青海牧场为基地的吐蕃军队,在河陇、西域两个战略方向,对唐朝发动了长达百年的进攻。

尤其是安史之乱爆发导致唐朝战略收缩,吐蕃在河西、陇右地区大规模拓展,劫掠的财物让整个国家大受其益。

《敦煌吐蕃历史文书》记载,“汉之财物往运河西,贮存于瓜州,悉为吐蕃所夺,吐蕃庶民也能身着丝绸。”

但随着,唐军逐渐从安史之乱的打击下恢复,吐蕃疆域的拓展达到了极限,战场掠夺的收益也日渐减少。

唐德宗晚期,唐蕃战争烈度逐渐降低,并不源于吐蕃对战争的需求减少,而是发动战争的性价比开始变差。

而与此相对,吐蕃国内的消耗却大幅度攀升。

热巴巾时期,因其全力弘扬佛法,寺院建设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西藏王臣记》记载:“(公元831年)遂由李域(于阗)招请善巧工艺匠师,由尼泊尔招请甚多之塑匠石匠等,修建了伍香多福德无比吉祥增善寺佛殿,高九层有大屋顶形如大鹏冲天飞翔,非常的富丽堂皇。对祖先所建的各个寺院,按照盟誓的规定对残损的进行了修理。……到这一时期,吐蕃王臣在汉地和吐蕃共建寺庙1008处。”

如此巨量的资金消耗,再加上、礼佛、译经的支出,以及大量青壮年脱离生产入寺出家,吐蕃国内形成了“国穷僧富”的现状。

当这种状态达到极致时,国内出现抵制情绪是必然的。

尤其,热巴巾之前的牟尼赞普,为兴佛曾做出过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举动。

他在位时,三次下令国内所有家庭,不论贫富均将一半财产捐入佛寺,史称“三均富贵”。

这种暴力弘法的举动,触动了很多人的切身利益,牟尼赞普也在执政一年后,被人。

当佛教集团的过度膨胀,已成了国家经济的黑洞。朗达玛执政后,是否有以打击佛教势力,挽回国家经济的想法呢?

这种假设,依旧不能排除。

综上所述,任何一个重要的历史事件,都不是偶然发生的,不是由某个人,或某几个人单独推动的。

其背后,必然有着深刻的历史背景和利益纠葛。

后世的西藏教法史料,将朗达玛灭佛归咎于其个人的原因,显然是片面的。

作为吐蕃历史上,为一个发动灭佛的赞普,他在抉择之前,必然经过了复杂的思想斗争。

就像他被佛教徒刺杀后,留下的遗言:“(杀我)早三年,或晚三年。”

究竟是事业未成的遗憾呢?还是对错误举动的忏悔?

只能留给后人评说了。

参考书目:

《评述朗达玛灭佛》_薛乐;

《浅谈朗达玛灭佛的背景》_成映珠;

《试析朗达玛灭佛的原因》_薛生海;

《吐蕃末代赞普赤达玛乌东赞研究》_杨建英;

《关于吐蕃赞普达玛禁佛的两个问题》__洲塔;

《吐蕃赞普赤达尔玛的统治及其后的简要历史》_安多·卡尔梅·桑丹坚参著,德康·索南曲杰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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