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战争，啤酒的千年峥嵘

根据考古发掘，人类发明的最早的酒可能是啤酒。最初它是和面包一起发明的， 考古人员在距今5500 年的苏美尔陶罐中发现了麦芽糖的痕迹，这是啤酒的出现最早的证据。啤酒最初是由苏美尔人的祭司阶层发明的，因为只有占有大量农业剩余的阶层才有这个条件，而如前面所说，苏美尔人的城邦里最大的土地占有者就是它的神庙。

啤酒在古代西方世界的地位却不高。在希腊罗马时代，啤酒更多地是和野蛮人联系在一起，希腊历史学家、斯多葛派哲学家波西多尼这样描述日耳曼人喝啤酒的情形：这些日耳曼人热衷于痛饮一种盛在粗糙的陶杯中、完全来自纯小麦酿造的酒精饮料，它发出一股独特的“腐烂气息”，与芬芳纯净的葡萄酒相比，绝对是“野蛮人的饮料”。日耳曼人是如何学会酿造啤酒的，我们不得而知，但在当时的西方文明世界里，啤酒正在让位于葡萄酒。

希腊罗马人根本就没有酿造啤酒的技术，对于野蛮人最喜爱的啤酒也就嗤之以鼻。恺撒在高卢征战的日子里多次和日耳曼人交战，对于高卢人和日耳曼人的区别，恺撒的方法很简单，喝啤酒的就是日耳曼人，喝葡萄酒的是高卢人。虽然高卢人和罗马人都是葡萄酒的爱好者， 高卢人的文明程度也高于日耳曼人，但对于一心征服高卢土地的恺撒来说，喝啤酒的日耳曼人才是可以收买的对象。恺撒用财富收买了大批日耳曼人充当自己的骑兵，在征服高卢的战斗中这些喝啤酒的野蛮人屡立战功，并且跟随恺撒参加了罗马内战。在公元前43 年击败庞培的法尔斯撒鲁斯战役前夜，恺撒允许他们彻夜痛饮自己酿造的啤酒作为奖励，后者贪杯却不误事，一举在战役中击败了庞贝的骑兵。

罗马人对喝啤酒非常排斥，因此这种野蛮人的饮料始终登不上罗马人的餐桌。罗马帝国崩溃后，日耳曼人开始占据欧洲各个国家，啤酒也变得流行起来。啤酒在战场内外也都起到了不同的作用。比如为了抵挡北方的皮克特人和苏格兰人，不列颠部落首领伏提庚被迫向莱茵河流域的诸多日耳曼蛮族部落——盎格鲁- 撒克逊人、朱特人和凯尔特人求助，两位强大的盎格鲁- 撒克逊首领霍撒与亨吉斯特应邀率领他们的部下渡过英吉利海峡，从伏提庚手中获得了肯特郡作为远征的报酬。

皮克特人的威胁消失后，伏提庚和盎格鲁- 撒克逊部落终于产生了纠纷，霍撒与亨吉斯特遂提议召开一次和平的酒宴。伏提庚虽然不知道什么是鸿门宴，但还是带着300 名精锐勇士前来赴宴。亨吉斯特比较舍得下本钱，派出以美貌著称的女儿罗温娜出席宴会，根据当时日耳曼人宴会的一贯风俗，这个美女的作用就是公开的“三陪女”。美女当前加上大量的烈性啤酒的作用，伏提庚和他贪杯的武士们终于喝得不省人事。亨吉斯特趁机下达了令，醉眼蒙眬的伏提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精锐被伏兵屠戮殆尽，只能被迫签订了城下之盟，让出了西南部的威塞克斯、埃塞克斯、苏塞克斯，这就是盎格鲁- 撒克逊人定居英国的最早根基。

日耳曼人喜欢啤酒，他们的远亲和死敌维京人也一样喜欢。啤酒在早年的北欧神话中有重要地位，在维京人的信仰中，死去的鬼魂会升上瓦尔哈拉的英灵殿，这是北欧神话主角兼死亡之神奥丁接待英灵的殿堂，在那里等待他们的是一头巨大的山羊，但产的不是乳汁，而是喝不完的啤酒。

《贝奥武夫》（Beowulf）中写道：无论在上马出征还是凯旋后，勇士们总要大摆筵席。在史诗《贝奥武夫》中，在丹麦国王霍兹加的宏大城堡西洛特的中央，有一间豪华的“鹿厅”，四种酒精饮料——Medo、Win、Ealo 和Beor 经常被提及，前两种分别是蜂蜜烈酒与葡萄酒，而后两者则是啤酒。公元7 世纪威塞克斯国王伊安曾制定法律，如果两个武士在饮用啤酒后发生争执， 那么首先动武者要被罚款30 先令。

在维京人的传奇史诗《里格颂》中，曾这样描写人类阶级的起源——神国艾斯达的守护之神海姆达尔化身凡人里格前往人间游历，分别在一户贫苦老人的棚户、一家农民的木屋以及一位贵族的堡邸中接受了款待。在三家人的餐桌上，佐餐的饮料分别为水、啤酒和葡萄酒。在海姆达尔离开后，三个家庭分别生下了儿子，遂成为人类世界中奴隶、自由农民和贵族武士的始祖。《尼伯龙根之歌》，女武神唱给齐格弗里德：“我给你带来啤酒，盛满歌声和呢喃，杯中的魔力让你忘记一切烦忧。”在北欧神话里，女武神酿造的啤酒据说是不死之水。在芬兰叙事史诗《卡勒瓦拉》（Kalewala）中，用了大约400 行来赞美啤酒，只有200 行来描述世界的起源。

（上图）维京海盗，他们也是啤酒的狂热爱好者，维京人的天堂就有喝不完的啤酒，只有最英勇善战而亡的战士才可以得到到天堂喝啤酒的权利

维京人喜爱喝啤酒，更爱在酒后与人打架、拼命。在海上相遇的维京人一旦发生矛盾，双方就会选出各自的代表进行一对一的单挑。这种单挑方式像极了醉汉间的斗殴：击败对手后，胜利者要不停地迎接敌方其他对手的挑战，直到自己倒下为止，已方才会派出下一个人，率先承受不住压力或全体人员阵亡的一方就是失败者。如果一方出了战斗力超凡的人，能够连续击败对方所有人，或者击败对方多人后吓得对方不敢迎战，这个人就是维京人眼中的“狂战士”，他可以痛饮混合着敌人鲜血的啤酒作为奖励。公元9 世纪初，屡次战胜维京人的盎格鲁- 撒克逊人之王的阿尔弗雷德大帝明确表示，啤酒对于僧侣、武士和农民都是某种必需品，是他们祈祷、厮杀和耕作的动力，但教会并不认同这个越俎代庖的建议。

啤酒酿造与消费的兴盛使得它成为欧洲封建领主觊觎的新兴财源：1187 年，大名鼎鼎的“狮心王”理查为了筹措第三次东征庞大的军费开支，宣布征收“萨拉丁什一税”，并特别通知啤酒酿造行会在纳税之余要以金钱和货物进行额外报效。理查德勇武在各种故事中都有体现，他是当时英国啤酒最好的代言人。狮心王理查并没有给英国人带来实际的利益，他的穷兵黩武和意外被俘让英国人民众背上了沉重的负担。

到了现代，啤酒和社会生活、政治， 甚至战争的关系也非常密切。著名的啤酒馆暴动就是利用了德国巴伐利亚州的风俗。德国人不同于英国人，在英国上层社会喝酒第一考虑都是威士忌、白兰地等烈酒，一个人或者三五好友喝烈酒是英国上层社会的习俗，一群人和啤酒是英国人下层社会的爱好，而德国人没有这种泾渭分明的喝酒习俗，在巴伐利亚州只要是啤酒味道好无论贫富都会一起喝个痛快。从1923 年1 月开始德国的通货膨胀达到了不断创下历史纪录，一磅牛奶的价值从3800 马克上升到280 亿马克，失业工人达到五百多万，社会动荡不安。1923 年11 月8 日和冲锋队员闯入贝格勃劳凯勒啤酒馆，扣押了在那里举行会议的巴伐利亚州州长卡尔、驻巴伐利亚国防军司令奥托·冯·洛索夫将军和州警察局长汉斯·冯·赛塞尔上校三人。这场暴动的结果就是一场闹剧，的暴动被鲁登道夫轻易瓦解，本人也被关进了监狱。

值得一提的是，根据《最后一役》记载，当苏联红军攻进柏林时，城里最后一家坚持生产的是一座啤酒厂。

本文摘自《舌尖上的战争：食物、战争、历史的奇妙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