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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性色变,生理需求却被看作羞耻,官方回应惹众怒,网友不买账

女性是一种处境,而非一种性别。

这句话在前几天的“高铁卫生巾”事件中再次得到深刻印证。

月经,作为一个会为女性带来半辈子不便处境的存在,因为这次事件,再一次被卷入了舆论场。

其实是一件很小的事儿。

一位女性在坐高铁时因为经期突然提前,需要购买卫生巾,但高铁上没有卫生巾售卖,她觉得不大方便。

于是她将这件事发到了网上,希望高铁有关部门可以改善这种情况。

结果高铁部门回应:卫生巾属于私人物品,无法售卖,要卖早卖了。

△ 图源:梨视频

这个回应一下激起了千层浪。

很多人表示,卫生巾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私人物品,是关键时刻可以救急的必需品。

结果评论区蹦出了很多反驳的:

知道自己要来月经了,为什么不自己提前准备卫生巾?

就不能忍忍,到地方再说?

这就是惯的,以后是不是还要高铁给你准备化妆间、沐浴房?

你们这不是要求平等和尊重,是要求特权!

……

纯粹博眼球硬杠的,Sir不想多辩。

但有些评论实在是过于刺眼。

想不到,21世纪的今天,还有人对每天朝夕相处、占据地球一半人口的女性如此不了解,生理知识匮乏到如此地步,不知道是教育的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但,问题仅限于此吗?

今天Sir想好好讲讲,当我们在谈论“高铁卫生巾”事件时,我们到底在谈论什么。

01

月经是什么?

人们,尤其是男性,对于女性生理知识的匮乏,很多影视剧中都表现过。

港剧《女人唔易做》中,女性产品品牌经理海翘(邓萃雯 饰)在做市场调研时,问男同事对卫生巾的了解。

他们连最基本的“日用夜用”的概念都分不清。

-知否卫生巾为何要分日用夜用

-晚上应该用……夜用应该厚一点

-夜用会长一点,大概27-34厘米

重点是,他们搞不懂,也不愿意搞懂,觉得女人来月经不过是肚子痛而已,让她买买买就能忘记痛了。

我通常都会假装不知道

当她肚子痛就算了,这种事很尴尬

或是陪她大吃一顿,散散心

女人一买东西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这种无知也散布在现实中。

汶川地震时,女性生理用品的需求被放在了最后。

疫情初期,大家没有经验,也没有人注意到女性医护人员的生理需求。

后来有网友为武汉的女性医护人员捐献生理用品时,还有人疑惑:“人命都保不住了,还关心你裤裆那点事?”

有电视台采访参与武汉疫情防控的女护士,护士说出处于生理期的种种不便,结果电视节目在重播时把“生理期”剪掉了。

△ 各地都发生过女性生理需求被忽略的新闻

所以,月经到底是什么?

女性每月一次的流血真是如某些评论所说,可以轻松应付的吗?

月经,是指女性血液或黏膜定期从子宫内膜经排出体外的现象。可能每21至35天一次,持续2至7天。

有的女性在行经前后或月经期会出现下腹部疼痛、坠胀,有人甚至需要吃止痛药才能熬过这段时期。

美剧《超感猎杀》用喜剧的方式呈现了女性月经时的痛苦。

一位女超感者将自己的痛经共享给了一位男演员,这让男性终于有机会体验了一次女性的经期困境。

他需要服用止痛药才能正常工作。

月经导致体内雌激素与孕激素的变化,也让男演员也体会到了情绪波动的痛苦。

男演员在拍摄现场突然莫名其妙落泪,影响了拍摄进度。

导演指责男演员不敬业,经纪人以为他精神失常。

而事实上,这只是女性每月都要经历一次的“寻常事”。

除了月经本身带来的不便,月经的周期本身也是一个不确定因素。很多女性的经期是不稳定的,她们无法每一次出门都做到精准预测,做好万全的准备。

至于能不能忍?

这是最好笑的一环。

实际月经就像流鼻血一样,它不是用意志力可以控制的,根本不存在“到了地方再放出来”这种解决方案。

而通过女性提出“希望高铁上卖卫生巾”这个需求,就推导出“是不是还得给你造化妆间、沐浴房”的论调,更是一种不怀好意的诡辩。

月经,作为一种不可控的生理现象,和化妆、沐浴这种有选择的需求,是完全不同性质的事情。

由一个迫切的需求类比其他不迫切的需求,再由其他需求的不合理来反驳迫切需求的合理性,在逻辑学上称为滑坡谬误。

科普完月经的基础知识,回到一开始的问题。

为什么人们会对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另一半人群不了解到如此地步呢?

其实,这种无知背后,隐藏着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02

月经羞耻

相信每个人在成长过程中都从女生口中听过:“那个”。

仿佛惊悚片中看不见却一直跟在身后的鬼魂,每个月总有几天,女生就如临大敌,窃窃私语,“那个来了”。

你要是问,“那个”是什么?是“大姨妈”“亲戚”“倒霉了”“坏事”……

总之,不能说月经。

△ 电视剧《韫色过浓》

“月经”这个词仿佛受了诅咒,一旦说出口,就会让说者和听者都感到羞耻。

“月经羞耻”在电视剧中更是比比皆是。

正在热播的打着女性题材旗号的《她们的名字》,公然排斥女性的月经,把剧中所有提到“卫生巾”的台词,都改成了“卸妆棉”。

△ 演员口型为“卫生巾”

弹幕哗然。

更离谱的是,剧中有一段剧情是女主为了市场调研买了很多卫生巾,可台词竟然明目张胆地把大家都能看到的“卫生巾”改成了“卸妆棉”。

更夸张的来了,当女主表示拎不动那么多“卸妆棉”,想让旁边的男人帮忙时,男人又来了一句:“如果是黑色塑料袋我就拎。”

怎么着,“卸妆棉”到了你手里就见不得光了?

电视剧《原来你还在这里》中。

女主将卫生巾夹在书里准备上厕所,被男主角拦下。

二人争执过程中,卫生巾掉了出来,一整个走廊的学生都出来看笑话。

相比起来,《以家人之名》反而显得特别进步,没有避讳李尖尖第一次来月经的剧情。

但播放时,谁都能看出,“月经”二字被硬生生改成了“例假”。

而2019年爆火的台剧《想见你》里的“月经”就更惨了。

原版中本来就已经做了一层阉割,将“月经”说成了“那个”,到了大陆版本,还是难逃被删减的命运,连“那个”都不能出现。

△ 原版,男主以为这是女主来月经的第一天

△ 大陆版,删减了男主那句台词,直接跳到女主说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

美剧《老友记》引进内地后,月经也难逃被删改的命运。

first period——“我的月经初潮”,被翻译成了“我的青春期”。

于是,下一句台词的意思变成“我的青春期是十三岁的时候来的”,令人匪夷所思。

还是《女人唔易做》中,探讨卫生巾的话题时,会议上的男性表示,他们在逛超市时,如果走到卫生巾架前,会被人骂变态。

别说是碰,我和老婆逛超级市场

经过卫生巾那一列已经掉头走

自己一个人去?人家一定说我变态

△ “月经羞耻”对男性来说也是一种不便

也有人觉得卫生巾是个邪门的东西。

你竟然拿在手上

拿开,男人碰到很邪门

如果说每个人“被动的、后天形成的”月经羞耻是一种老旧腐朽的社会规训,那么男性主动对女性进行月经羞耻,就是恶意满满了。

最近被骂惨了的《东八区的先生们》,除了油腻、猥琐,又干了件辱骂女性的事儿:

女人啊

万年流血不死的 是不是

△ 没有女性观众会觉得这句话很幽默

不止是电视剧,2018年的印度电影《Padman》,正常翻译是“护垫侠”,在引进中国后,不仅改名为《印度合伙人》,海报上的卫生巾也被替换成了A4纸。

△ 左为原版海报,右为中国版海报

海报上的宣传语“破愚昧风俗,拯救印度6亿女性,全球首部关注生理期电影”。

成为这张海报最好的反讽。

广告中也一样。

几乎所有卫生巾广告,都是用蓝色代替经血的红色,呈现出一种洁净之感。

这是因为在80年代初电视广告刚开始盛行时,美国、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多个国家的电视台都有个叫品味和体面(Taste and Decency)的规定,其中一条声明是:生理期产品里面不准出现血。

……

看得越多,让人越疑惑。

是“月经”这个词不能过审吗?

并不是啊。

开年好剧《开端》在提到卫生巾时一点也不扭捏,甚至还是公交车上的一个男乘客为李诗情提供了帮助。

台剧《俗女养成记》中,家长对陈嘉玲的性教育也格外开明。

陈嘉玲第一次来月经时,爸爸会教她怎么煮猪血汤,妈妈会大大方方给她拿来卫生棉。

所以,当男孩子捡到陈嘉玲掉的卫生棉时,她并没有感到“月经羞耻”,反而是没有受到开明性教育的女同学,拉着她就跑。

现实中也不是没有转变。

2016年里约奥运会女子4x100米混合泳接力决赛,记者采访当时的游泳运动员傅园慧。

傅园慧当时痛苦地蹲在地上,记者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坦诚回答:

“因为我昨天来例假了,所以还是会有点乏力,特别累。但这也不是理由,还是我没有游好。”

傅园慧的坦率立即在网上引来大量评论,英国《独立报》甚至评价:这只是傅园慧的一小步,却是女性迈出的一大步。

这不正说明,“月经羞耻”并不是一个与生俱来不可改变的问题吗?

只要有正确开明的教育,避免毫无原则的自我阉割,月经,完全可以去神秘化,成为一个普及的概念。

这不仅是女性的解放,也是男性的解放,何乐而不为?

03

第二性

那么,为什么“月经羞耻”如此难以祛除呢?

获奖奥斯卡短片《月事革命》虽然拍的是印度的社会风俗,但从中可以看到全世界普遍存在的“月经羞耻”的底层逻辑。

片中的男女对“月经”都是讳莫如深的。

记者问几个女生:“月经是什么?”

她们你看我我看你,笑作一团,却没有一人正面回答问题。

丈夫不能触碰来月经的女性。

生理期的女性,也不能随便碰东西。

在生理期我不能碰水或去房子前面

还有做饭

我什么都做不了

寺庙更是去不得的,因为她们被认为是不干净的。

没错,不干净。

在社会观念里,月经是肮脏的、丑陋的、晦气的。

生理期的女性,也是“祸端”。

如果一个女人在生理期进了家门

会有老虎来吃掉我们的奶牛水牛还有山羊

这种对月经的污名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其实,在历史上,人们对经血的态度有一个转变的过程。

在原始时代,血是和生命连在一起的。

流血的野兽、敌人以及流血后的死亡让人对它产生敬畏感,而女性规律地按月流出的血更加强了古人对血的认知:

血代表着生命、神力、避邪、战胜危机的神秘力量。

在母系社会时,女人身体和月经周期都被视为神圣。

考古学已经发现了6000年前能证明女性神圣存在的事实:

刻有记号的骨头是最原始的日历,它们是女人用来记录月经周期的。

原始社会的许多部落社会里,还会举行跟月经有关的特殊仪式。

女性的月经初潮引起的关注,远远比男性第一次遗精所受到的关注要多。

中国人的月经迷信和禁忌,也随着历史的变迁而经历转变。

中国现代民俗学者江绍原在他的著作《中国人的天癸观的几方面》中写道:

我国人历来对于这件赤色的物事,说也有趣,又是分为友敌两派的:有些人把它看作最可怕的污秽,极力的躲避它;又有些人却许为至宝,靠它奏种种奇功,连打倒帝国主义和成仙都在内!

然而,随着从母系社会到父系社会的变迁,女性的社会地位跌落,经血也逐渐被视为不祥的异物,从而形成对月经的避讳——社会以这种规训企图对女性的身体进行控制。

所以,原本是女性正常生理现象的月经,和“不洁”产生了联系。

它的内在逻辑是:女性是低一等的性别,与女性的身体紧密相关而与男性无关的事物也是低一等的,它们不能享有公共空间,因为公共空间是男性化的。

所以,只与女性有关的事物,都只能默默地发生,偷偷地处理,悄悄地消失。

月经羞耻的本质,是厌女。

说高铁上售卖卫生巾是女性在要求特权的论调,就是这种逻辑的顺延。

男性没有卫生巾的需求,当女性在公共空间要求一个男性用不上的服务时,他们的优势地位便被挑战了。于是,他们做出了应激的反对和抵制行为。

闹得沸沸扬扬的“高铁卫生巾”事件,被人从各个方面分析透了。

它是一个健康问题,是一个经济问题,是一个文化问题,甚至是一个政治问题,却不能是女性的问题。

我们不知道这一次的讨论,能带来什么改变。

但总有人在路上。

2015年,哈佛女毕业生琪兰·甘地(Kiran Gandhi)在经期没有使用卫生棉的情况下跑完伦敦马拉松,她被经血染红的裤子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瞬间引来大片争议。

但她这个举动,已经打破了不能提月经的禁忌。

智利艺术家CarinaÚbeda将积攒五年的被经血沾染的床单做成装置艺术,床单像刺绣工艺品一样被固定在圆环上,从天花板悬挂而下,象征女性排卵。

她诉说着月经本来的含义:汩汩热血里蕴含着生生不息。

△ 图源:YouTube

致力于女性权益保护的“全球妇女权利慈善机构英国国际计划组织”花了两年时间,推动了月经专用表情的通过。

公开谈论月经,是结束月经羞耻的第一步。

印度裔加拿大艺术家Kuar对月经更是有过诗意的解读:

我每个月的流血,帮助使人类的延续成为可能。

我的子宫是神的家,是我们物种的生命来源。不管未来我是否会孕育新生命,在古老的文明中,这种血液被认为是圣洁的。

但是大多数人,整个社会,和大部分社区都尽力避开这个讨论这个神圣自然的过程。

社会已经习惯消费女性的身体和胸部,人们习惯把女人和联系在一起。

当女人在流经血的时候,人们把它看做一件肮脏、病态的负担。

似乎这个过程不如呼吸自然,似乎这个过程不是链接宇宙生命的必须,似乎这个过程和爱、劳动、生活、无私和惊人的美丽毫无关联。

其实,说到底,就一句话。

没有月经,便没有人类。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编辑助理:哆啦K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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