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说《儒林外史》中,作者吴敬梓用了六个回目的大量篇幅,描写了一个淳朴善良的优秀青年匡超人,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无耻、堕落的。
有志青年匡超人
匡超人名迥,号超人,是一个出身于农村贫困家庭的小青年,年少时曾经也读过几年书,家里供不起了,就辍学和乡里人一起跑买卖,没成想被困在了人生地不熟的杭州。听说家里的老父亲患了重病,匡超人想回家尽孝却又没有路费,正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幸亏遇见了古道热肠的马二先生。
匡超人原本在城隍山下摆摊儿拆字算命,闲暇之余低着头研读《三科程墨持运》,正是这部书引起了马二先生对他的注意。这是一本科举考试的“教辅资料”,与这个小青年拆字算命的买卖是不相称的,更何况,这部书还是马二先生的大作。
马二先生借口自己走累了,到匡超人的摊前坐了下来。
一般做买卖的人是最讨厌这样的了,你又不来消费,你还占着我的座儿,这不是影响我的生意么!可匡超人不同,他不但不烦,还从旁边的茶室里给马二先生倒了一杯茶来。
在这种有家难回的情况下,匡超人还能坚持认真学习,说明他不但有着远大的志向,还有着一股子打不倒的韧劲。更难得的是,他还很“乖觉”。
正是由于这杯茶,匡超人才有机会对马二先生说出了自己的遭遇,获得了马二先生的资助,最终得以回到自己的家乡。在回家的船上,匡超人“不拿强拿,不动强动”,对船上的公差郑老爹一口一个“老爹”亲切地叫着,不但省下了饭钱,还为以后的婚姻结下了善缘。
这时的匡超人,踌躇满志,机灵通透,他只需要等待一个能让他翻身的机会。
远近闻名的孝子
回到家乡的匡超人,向我们展现出了他的孝和悌,以及年轻人旺盛的精力。
在匡超人的悉心照料之下,匡太公的身体有了很大的好转,作者对匡超人伺候他父亲出恭的场景,进行了细致的描绘:
(匡超人)连忙走到厨下端了一个瓦盆,盛上一瓦盆的灰,拿进去放在床面前,就端了一条板凳,放在瓦盆外边,自己扒上床,把太公扶了横过来,两只脚放在板凳上,屁股紧对着瓦盆的灰。他自己钻在中间,双膝跪下,把太公两条腿捧着肩上,让太公睡的安安稳稳,自在出过恭;把太公两腿扶上床,仍旧直过来。又出的畅快,被窝里又没有臭气。
匡超人还有一个哥哥匡大,用匡太公的话来说,他就是一个“混账人”,自己做的小买卖挣钱不多,当父母不能添补他们,而且老父亲还得了重病的时候,匡大居然和老人分家过日子了。弟弟回来了,匡大倒还知道请一请弟弟,可炖的那只鸡,却打算哥儿俩一起背着父母吃。
不过,匡超人对他哥哥还是比较尊敬的。
匡超人利用马二先生送给他的银子,在家乡做起了小本生意——杀猪和磨豆腐。匡超人每天早早地就起来忙碌,到了晚上还得要照顾匡太公,每天只能睡上一个更头,但这也没有耽误匡超人晚上点着油灯,一边陪着父亲,一边读书,他仍然遵从着临行时马二先生对他的劝谏:
那害病的父亲,睡在床上,没有东西吃,果然听见你念文章的声气,他心花开了,分明难过也好过,分明那里疼也不疼了。这便是曾子的‘养志’。
机会终于来了,匡超人孝亲和苦读的事情被县令李本瑛知道了,经过他的提拔,匡超人顺利考取了秀才。此时的匡超人已经略显膨胀了,他只认县令这个老师,而不打算承认县里的教官为老师,但他还是比较有人性的,县令李本瑛被参的时候,匡超人还能到县里去试图探视一下。
旧地重游,匡超人大开眼界
为了避免受到李本瑛的牵扯,匡超人旧地重游,又回到了杭州,在无意间遇到了一群作诗文的“假名士”,他们的人生态度颠覆了匡超人之前的认知:原来除了考取功名、为官做宰之外,还有做名士“这一种道理”。“拉大旗,作虎皮”,就是这些“假名士”们常用的手段:
“前月中翰顾老先生来天竺进香,邀我们同到天竺做了一天的诗。通政范大人告假省墓,船只在这里住了一日,还约我们到船上拈题分韵,着实扰了他一天。御史荀老先生来打抚台的秋风,丢着秋风不打,日日邀我们到下处做诗。”
打击异己,也是他们的一大乐事,匡超人最为崇敬的马二先生,不但不算是他们群里的人物,更是让他们给批评的一无是处。这些名士们似乎都是些才高八斗的诗人,可在他们作的诗里,连“且夫”、“尝谓”这些文章中的词都出现了,匡超人只看了一夜的《诗法入门》,做的诗都比他们要强。这不仅说明了匡超人的绝顶聪明,更证实了这些所谓的名士,不过是一群因为科举无望,才转而到处招摇撞骗的假名士。
在他们这里,匡超人知道了“名”的重要,后来在潘三那里,匡超人又认识到了“利”的好处。
潘三是衙门里的讼棍,在他的教唆之下,匡超人赌场里抽头,写假婚书、假公文,甚至是替考,各种违法乱纪的事情都做过,还从中获得了许多的好处,“身上渐渐光鲜”起来了。
潘三虽然是个衙门里的蛀虫,但他对匡超人还是相当好的,不但处处对他照顾有加,还把他同事郑老爹的女儿介绍给了匡超人做媳妇,婚后不到一年的时间,两人又生了一个小女儿,要不是李本瑛的再次出现,匡超人的小生活应该是平静而幸福的。
时来运转,让匡超人彻底现了原形
李本瑛当年是被人诬告的,官复原职之后,还被提拔成了给事中。他没有忘记自己的学生,找到匡超人之后,不但在家乡的岁考中取了他一个一等第一的名次,还把他题了优行,贡入太学肄业。
此时的匡超人已经知道了“名”的好处,立即就和潘三商议,“要回乐清乡里去挂匾,竖旗杆,到织锦店里织了三件补服:自己一件,母亲一件,妻子一件。”
匡超人的虚伪狡诈,此时也已经初露端倪了,在潘三入狱之后,匡超人忘恩负义,转眼无恩,唯恐他牵连到自己;李本瑛想要给他做媒,匡超人隐匿了自己已婚的事实,停妻再娶;旧友景兰江来找他到茶室里说话,可匡超人“自重身份”不愿意去,只好又改到了酒楼。
匡超人就连说话也变得鲜廉寡耻起来,顺嘴就能吹起牛皮来,什么他编的科考书籍连国外都有啦,什么五省的读书人都供奉着“先儒匡子之神位”啦,胡说八道而且漏洞百出,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因为没有钱回家,向马二先生哭诉的纯真少年了。
匡超人的改变,是内因和外因的共同作用
在匡超人心里念念不忘的,其实始终都是功名富贵。当年困在杭州的时候,马二先生问匡超人是否还想着读书上进,当时的匡超人一心只想着回家去侍奉父亲,读书进学已经是太大的奢望了,但当他读书有了点眉目的时候,就彻底的忘记了病重的父亲,可以一连二十多天都不在家。
当李本瑛想要为匡超人做媒的时候,匡超人还是经过了短暂的犹豫的,但随即就用“蔡状元招赘牛相府”的一段佳话劝住了自己,这其实就是他内心里渴望着攀附权贵的思想在作怪。
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在“官本位”思想的冲击之下变得七零八落,大多数的读书人,都深陷在了“名”和“利”的泥沼之中难以自拔。为了更好地刻画出这些人物的堕落过程,小说的作者吴敬梓没有安排匡超人顺利地走完科举之路,而是加上了李本瑛被诬告的情节,让匡超人走入了更为广阔的社会之中,为我们展示了一个淳朴善良的农家青年,是如何在社会这个大染缸中,一步步地走向堕落的深渊。
老舍在《骆驼祥子》中说,“坏嘎嘎是好人削成的”,在腐朽没落的封建社会中,一个好人想要过上正常、健康的生活,必定会是艰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