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院演讲 赵旭：我的“大语文”梦

赵旭 太原市第五中学高中语文老师

我总是在想，经常说的百年育人，不是用一百年去教会学生如何写一篇作文，而是要在孩子们成长的最关键的时期，教会他如何做人，并影响他一百年。

我爱讲课，也爱听课。我听过很多堂课，每一次听课都给我带来很多的启发。我曾经听过一个老师，他讲李密的《陈情表》，一上课老师就很认真的告诉孩子们，读《陈情表》不为之落泪者乃不孝也！于是我们都很认真的听完了整堂课，却没有发现这位老师有任何要落泪的迹象，这是在给自己挖一个大坑吗？

为什么我们的语文课有些时候就打动不了学生？是因为我们语文老师都没有被打动！所以我会经常告诉我的学生说，如果你没有一颗对生活的敏感之心，你不要选择来当语文老师。

因为我觉得语文应该是我见过的唯一一门老师可以和学生在课堂上一起哭、一起笑的学科。我没有见过一个数学老师，因为讲一条公式把自己给讲哭了。但是语文老师一定会有过那么一次，甚至多次，因为一堂课，和自己的学生在课堂上一起欢快的开怀大笑或者共同潸然落泪。

语文老师必须有一颗敏感之心，如果你真的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你自己就把语文变小了。我们可以是小老师，但必须有一个大语文的梦想。我就是这个小老师，那么什么是我的大语文梦？怎么样才能把语文变大？是去抢占所有的体育课吗？不是。要知道语文课都自身难保了。

我曾经亲眼看到一打上课铃，学校楼道里面，孩子们疯狂往教室里面奔跑，然后突然有一个孩子喊：“哎呀！不用跑了！堂课上语文。”然后其他孩子：“哦！上语文。”于是大家不约而同胜似闲庭信步的到回了教室，假如这堂课上数学，他迟到5分钟，很有可能后面的40分钟都听不明白了。

但是语文不会，你不就是讲讲李白杜甫，我百度一下马上知道。所以我经常跟我的同事们讲，我们千万不要做一个可以被百度替代的语文老师，在百度里面你查一首诗，你只能懂一首诗；查一个诗人，你只能知道一个诗人，你的知识永远是割裂的。

但一个好的老师会告诉你，唐诗其实是一个大舞台。首先登上这个舞台的是四大才子——人称初唐四杰，其中以王勃为代表高唱着“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唱出了大唐的气度；跟在他身后的陈子昂喃喃自语道，气度是有了，但是好担心“前不见古人，后也不见来者”；这时远方传来达达的马蹄声，王昌龄飞身下马说，放心吧兄弟，只要有我们这帮不破楼兰终不还的热血男儿在，保大唐万世永昌；

独坐幽篁里的王维一边弹着古琴一边应和他道，没有错，我也曾见过沙漠下暴雨，我也曾见过长河落日圆；这时有人打断他说，那么请问你见过黄河之水天上来吗？“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诗仙李白为我们完美的诠释了盛唐子民的傲娇；

站在诗仙背后的是愁眉苦脸的诗圣，为什么杜甫总是在发愁？因为八年的安史之乱，人家一年都没落下，全赶上了，所以他才能吟出那句“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的家国情怀，难道大唐就这样完了吗？中唐青年白居易表示不服，只要我们再努把力，我相信“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但是此刻晚唐钟声到客船，李商隐面对夕阳西下吟出了那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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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知道这些诗人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吗？想学一首诗就懂一百首吗？语文课不可以迟到，把语文课上到文学史的高度，真得很过瘾。但是也真的很考验一个老师的积累。我记得我刚工作的时候，自己还不懂庄子，站在台上给学生讲庄子，你知道那种尴尬吗？所以我讲的《秋水篇》，学生记住的是河伯；我讲《庖丁解牛》，学生记住了那头牛；我讲完《逍遥游》，学生依稀记得是有一只大鸟，唯独不记得和庄子有什么关系。

当我真正的走进庄子以后，我才知道自己当年的教学是多么的浅薄，我没有任何的铺垫就想把我的学生带到九万里的高空，这样的教学注定是被架空的。我们的大语文一定要惩罚那些假读书的学生，同时也要淘汰不读书的老师。那么紧接着第二个问题来了，我身边有好多老师很爱读书，花了大把的时间、大把的金钱买来书在读，但是他们讲出来的课，学生还是不爱听。

后来我就观察为什么，总结了一下，欠缺一个关键的环节，他没有把书中读到的知识转化为教学能力，而这种能力恰巧是一个老师的核心竞争力——老师的原创能力。如果你一备课，你就要去翻书，看看别人怎么说，看看书上怎么写，你在翻书的时候你已经不生产思想，你只是一个思想的搬运工。

还有些老师说，我们要读书，我们读书才可以与时俱进，实际上你要是靠读书来与时俱进的话，其实你已经慢了时代半拍。什么是书？就是别人对生活的一些感触，写了下来发表了你才读到，这不是已经慢了半拍了吗？所以我经常跟我的同事说，其实你如果想与时俱进的话，除了读书以外，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直接去感受生活、了解生活、热爱生活。

也许你不是教师，但是如果你的生活里面只有工作，你一定不是个好员工。所以我认为一个好老师，首先要展示给学生的是你色彩斑斓的生活，让他觉得你的生活是那么的着迷，他才会对你这个人着迷，学生喜欢上哪一科老师，这一科的学科都不会太差，这是我的一点感触。

所以我们经常有好多人跟我说，娱乐可能会浪费生命，我是不赞同的。我的学生00后，我80后，我们差了20年。如果我们不彼此去了解对方的生活，那我们讲课就是鸡同鸭讲，他说的我听不明白，我讲的他弄不清楚。

前两天我的小外甥一年级，突然问了我一个问题：“姨妈你知道鹿晗吗？”我问“鹿晗是什么东西？”他就很着急，拿出来一张白纸，然后拿出来一个小铅笔头，歪歪扭扭的写了两个字——鹿晗，“这就是鹿晗么！”鹿晗是个好“东西”，不是违心的表扬鹿晗，我真的认为鹿晗很好。因为谁能让一个一年级的小豆包，提笔就写出来“鹿晗”两个笔画这么多的生字，鹿晗能。

所以我们不要谈娱乐明星就色变，我们谁小时候没有崇拜过明星，我们都长歪了吗？也许我们现在还在崇拜，只不过崇拜的对象不同而已。我的一名曾经的同事，他认为娱乐浪费时间。他不娱乐，而且也反对我们谈娱乐，所以我们见了他都很紧张，就和见了别里科夫一样。有一天我听到他和他的学生讲，如果谁以后再把那些闲书——娱乐小说、网络小说拿到教室里来，就当着他的面给他收了。我说你这不是在焚书，你这是在坑儒。

你这不是埋葬了一个少年对文学的热爱之心吗？所有的网络小说都不好吗？试问多深的文学功底才能写出来《明朝那些事》这样的网络小说？所以我们不要急于去堵，而要正确的去引导，甚至大胆的开辟新课堂。所以我敢断言，大语文一定是个大课堂，就包括刚才几位老师提到这些地方，刚才我坐在下面都已经在思索，我能不能带我的学生去，这就是我很好的一个语文课堂。

在我的课堂上，我的学生可以新闻联播，也可以新浪微博，可以有圆桌派，也可以有奇葩说，甚至你还可以给我唱嘻哈。但是有一个前提，歌词由我来定，有本事你给我唱出来《四书五经》，各位你能想象我第一次听到孩子们唱“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这段rap的时候，我是怎样的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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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们头脑里那枚叫做教育理念的APP也应该升一下级了，不升级跟不上速度了。作为一个老师，最难的还不是知识的升级、理念的升级，而是精神的升级。

要不说语文老师现在越来越难当，我们不仅要做学生的知识的传授者，还要做他们精神的塑造者。在西方，教室里面讲知识，教堂里面树精神。在中国，这两项任务同时交给了语文老师 。

所以语文课你发现就是中国人的信仰，当孩子们出现信仰危机的时候，语文老师就要给他们星星点灯，为迷失的孩子照亮来时的路。

我记得我去年我带高三，高考前期，我们班一个孩子来找我谈心。他说到我压力好大，生怕我发挥失常，考不上大学怎么办，我们家一点背景都没有。各位你能想象一个老师，在听到学生这样的担忧那种心痛。于是我便给他讲了几个我的朋友的故事。

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一点背景都没有，但是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时代新人，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背景——这个新时代。所以我告诉我的学生，只要我们紧握住时代的脉搏去奋斗，付出必有回报，时代为你撑腰。

交谈过后，这个孩子写了一篇文章交给了我，在文章里他相信了幸福是可以奋斗出来的；他相信了文化会带给自己力量；他相信了他能和赵老师一样成为一名时代新人，但是他唯独不相信他的这篇文章，居然押中了20天后的高考作文题。

我总是在想，经常说百年育人，不是用一百年去教会学生如何写一篇作文，而是要在孩子们成长的最关键时期，教会他如何做人，并且影响他一百年。2019年6月19号学习强国论坛上，上线了我的一篇演讲——《文化基因唤醒人》，巧的是同一天，人民日报上刊登了一篇关于我的报道——《给孩子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如果让我来总结这两个题目，概括起来就是三个字——使命感——老师不仅站在讲台上要有使命感，下了讲台也同样的使命在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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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就跟大家最后再聊一聊，我在讲台底下做了一件我自己还觉得蛮骄傲的一件事情，那就是我创办了我的个人教育公众号——语文可以这样学。

为什么要创办公众号，源自于我和一位老教师的对话。那一天是这位老教师最后一天登讲台，是他教学生涯的最后一天。他把他的所有的退休手续都办好，最后一步就是回到办公室来收拾他的个人用品。

他在前面，我坐在他身后，他边收拾他的东西边回头转身对我说“赵旭，你知道我现在什么心情吗？”我说“田老师，可能是不是要离开您一生奋斗挚爱的岗位，您有很多的不舍。” “我的确很不舍，但是我最舍不得就是”拍着他面前桌上有一尺多高的教案纸说，“我最舍不得的就是这么多的好课，再也没有人能听到”，当时我的眼眶一下就红了。

我也有这一天，我们各位都有这一天，当我们离开我们奋斗一生的领域和岗位的时候，我们最后能留下点什么呢？

于是我回了家中，开始着手创办我的公众号，我要把我的所有关于教育的、生活的感受都给它录下来。也许我没有像田老师那么多好课，但是去其糟粕之后，留下一点点供人借鉴的东西，也是我的价值体现。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一个很没有耐心的人，做许多事情都是半途而废、中道崩殂，但是公众号我现在已经坚持做了4年，今天为止已经有100万的粉丝在关注着它。很多人也在问我你已经那么忙了，哪来的精力来打理这个公众号？的确这个公众号耗费了我巨大的精力，从它的编辑、构思文本、美工、录课到发布，平均也在4个小时，这都是我一个人在做，而且我的每一堂课都是语音课，我没有这样专业的录音房，我只是对着我的手机在我的书房里面录音。

白天我要工作，而且外面声音很嘈杂，我没有办法录音，所以必须要在我下班以后，坐在安静的位置上开始录音，基本上我所有的课都是凌晨发布，熟悉我的粉丝很把握住了我这个节奏，基本上是在凌晨听旮旯老师讲课。

的确耗时很大，但是这就是一种使命感，这种使命感给我自己带来的，也是一种幸福感。我每次回到家中疲惫不堪的时候，躺在床上，打开我的手机，然后一堂课一堂课的回听，我觉得讲的真好。这不是自恋，真的不是自恋，真的是享受，如果是当初，别人说赵老师你来讲一堂公开课，我要愁死了。为什么？因为脑子里没东西，我现在一点不发愁，欢迎各位随便到五中推开门去听我的课。因为我那儿有准备，那儿全是我的资料库。你讲的不好，你不敢放上去是吧，你在课堂里面讲的不好，50个人嘲笑你一下罢了。你放在公众号上，如果讲的不好，100万人嘲笑你。所以一定要精益求精。

当我办了这个公众号以后，我才知道什么叫厚积薄发，这个词根本不高大上，就是别人喝咖啡的时间，你在录课嘛。而且除了听自己的课，对我最温暖的——那些天南海北的粉丝给我发来的或鼓励、或建议、或意见——这么多人，你不知道他身处何方，但是我相信一句话，“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我们的心是在一起的，经过我的努力，能让这么多人知道语文原来可以这样学，有100万人的那枚体内的文化基因渴望被你唤醒，这难道不是一种价值？一种成就感？

我们经常说要办人民满意的教育，那么究竟什么样的教育才能让人民满意？是把教学楼越盖越高吗？还是给每一间教室都安上多媒体？我见过太多的拥有高大的教学楼、丰富的多媒体的学校招不到学生，即使招到了也留不住学生。这些所谓的硬件，根本不是我们老百姓最看重的，其实人民对教育的要求并不高，他们只渴望有那么一群好老师，能够激发起孩子们求知的欲望，并且给他们一双飞向远方的翅膀，那么即使这群老师只能在低矮的平房里授课，我相信我们的家长、我们的老师、我们的校长也会络绎不绝前去拜访。

这就是一个大语文时代老师的幸福，当你为一件你认为正确的利国、利民、利己、利人的事在坚持奋斗的时候，那么全世界的资源都会成为你的资源。当你拥有了大语文观，你手中的这本教科书，就会幻化为博尔赫斯笔下的沙之书，在无尽的知识海洋里引领着一切对祖国文化感兴趣的人、对语文充满着善意的人，鱼翔浅底竞自由！

谢谢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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