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哪款恐怖游戏能够将出色的氛围营造与细腻的情感表达完美结合,那一定非《零》系列莫属,它就如同绽放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纯正而妖艳的鲜红之下,象征着的是不详与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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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以花来比喻《零:濡鸦之巫女》,笔者认为,那一定是彼岸花。
在传说中,彼岸花盛开在连接人间与黄泉的河流——“三途河”的两岸,她的红,是纯粹的,也是醒目的,如血般妖娆、艳丽而又触目惊心。因此,她那独特的美,也被赋予了象征分离与死亡的不详之意。
就像尼采说过“从人生的悲剧性中获得审美快感”。或许,正如鲜血般殷红的彼岸花那样,将悲剧演绎得格外凄美动人,才是《零》系列最大的魅力吧。
巫女:绽放在黄泉路上
彼岸花,花语为“恶魔的温柔”。传说她自愿投入地狱,恶魔怜其娇艳,遂遣回,但她依然执着地徘徊于黄泉路上。众魔不忍,许其在此路绽放。远远望去,如同一条通往地狱之门的火红地毯,为迷失在黄泉路上的亡灵指引前进的方向。
绽放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
日上山,是《零:濡鸦之巫女》故事的开端,山间穿过一片片葱葱绿荫的涔涔溪流、悬崖上倾泻而下的雄伟瀑布……得天独厚鬼斧神工般的自然条件令周围的人们流连忘返。不过比起美景更令人无比神往的,是关于这座山的一系列神秘而可怕的传言:传说,此山中有着生与死交汇的境界,每到黄昏时刻,死者便会从“隐世”徘徊而出。想死之人会被引诱到山里,随后永远失踪。当地曾试图将日上山建设为旅游胜地,但在施工过程中发生了大规模滑坡事故,施工被迫中断。从那以后,日上山被视作“知名自杀胜地”而广为流传。
夕阳下的日上山,让人在沉醉之中不知不觉一去不返
日上山的水不仅清澈美丽,更是山中世代敬仰的对象。在这里,水被视为“御神体”,人们普遍认为,水是所有生命的灵魂之源,灵魂生于水,而又回归于水。只有触摸到这座山里的“水”,在水里死去,灵魂才能真正安息。故此,山中还建起了专门的场所——“楔之渊”以祭祀山上的水。
根据曾在日上山做过调查的民俗学者留下的记录,此山上徘徊着一群身披白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民俗学者称呼她们为“濡鸦之巫女”,意即“有着黑亮而柔顺的长发的年轻女子”。这些女子有着此山上世代相传的特殊能力“看取”——可通过触碰他人,洞悉其内心的情感与思念。据说凡是与巫女接触过的人,最后都再也没有回来过。因此也就有了“绝不能看见濡鸦之巫女”的可怕传说。
游荡在日上山的巫女,如同彼岸花一般美丽而又令人恐惧
不过事实上,根据故事里民俗学者渡会启世留下的笔记介绍:日上山兴盛之时,进入此山的人,大多都已丧失了活下去的意志,他们的灵魂早已空虚,只想通过死亡来寻求解脱。再由《入匪之物》《看取之文书》等零散的资料所提供的线索可知,日上山的巫女们所做的,是通过“看取”,将对方心中最后的不甘与执念引导到自己身上,让他得以在平静中安心离去。也就是说,她们仅仅是为那些空虚的灵魂做最后的慰藉与送别,如同那盛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铺成一条绚丽的红毯为亡灵指引方向。
看取:灵魂的抚慰
然而日上山这一世代相传的神秘习俗,却从那个恐怖的夜晚开始,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那天,一个手持铊刀、面目狰狞的大汉冲进山里,将山中所有的巫女尽数,无数巫女的尸体顺着河流漂向“楔之渊”,鲜血将原本清澈见底的河水染成污浊不堪的血水。从此,日上山世代维持的现世与隐世的平衡被彻底打破,象征着灾厄的“夜泉”开始翻滚涌动。从那以后,日上山周围的村落里不断有年轻女孩在黄昏时分被引诱上山,随后遭遇“神影”而永远失踪。
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曾说过:“悲剧主人公首先应该具有‘善良’的性格。”在日本文化中,“巫女”是一个古老、神秘而又充满诱惑的职业:她们年轻且漂亮,性格隐忍、温柔、善解人意,有着典型日本传统女性“大和抚子”的动人魅力;同时,她们也是“神”的代言人,通常在祭祀活动中向人们传达“神”的旨意。因此,她们在神道教的信仰里有着非常特殊的地位。
而在《零:濡鸦之巫女》中,日上山的巫女们担任着黄泉路上的引路人,用自己的心灵承载将死之人的思念、痛楚与罪孽,分担他们所有的负面情绪,让对方得以安心离去。将巫女作为悲剧的载体与开端,也为整个游戏定下了细腻而凄美的情感基调。
并且,日上山的巫女们所承受的,绝不仅仅是通过“看取”而来的负面情绪那么简单。
仪式:牺牲与奉献
王国维在自己所写的《红楼梦评论》曾说:悲剧的美学特性是壮美与崇高,它的审美价值是教化与解脱。
在《零:濡鸦之巫女》的故事设定中,日上山山顶有一湾湖泊,名叫“彼岸湖”,晶莹透亮的湖水之下隐藏着现世与隐世的交界线——黑之泽,里面的水乌黑浑浊,就像一缕缕女性柔顺的青丝。人一旦接触到这种水,肌肤便会被慢慢腐蚀。传说,这是来自黄泉的水,一旦黄泉之水(即夜泉)从黑之泽里涌出,与日上山的水融合在一起时,便会有灾厄发生。
彼岸湖
因此,日上山的巫女世世代代除了“看取”外,还肩负着另一个更加神圣的职责——镇守“黑之泽”。
如何镇守?根据渡会启世的调查,日上山的巫女们所能承受的负面情绪都有一个界限,每当有巫女到达了这个界限,她就要被封入名为“柩”或者“匪”的木箱中,木箱里盛满了夜泉浑浊乌黑之水。其中,人格高尚、心志坚强的巫女,会在幽之宫完成仪式后,乘上小舟前往自己的最后归宿――彼岸湖,随后被封入“柩笼”沉入湖水,成为镇压黑之泽的“大柱”。柩笼中的夜泉会一点点腐蚀巫女美丽的肉体,巫女在肉体上的痛苦和精神上的孤独中一点点被溶化殆尽,能够镇压多久全凭自己的意志。因此,镇守“黑之泽”的“大柱”,获得了一个优美、动听却透露着无奈与伤感的称呼:永久花。
沉入彼岸湖的“永久花”
除此之外,每当“大柱”无法再坚守,即将崩溃之时,为了阻止夜泉向山下蔓延,必须将五位巫女封入“匪笼”,安置在山间的五座神社内,形成结界阻止夜泉。
在镇守“黑之泽”的仪式中,巫女们都是最终的牺牲品,夜泉一旦溢出,那些在“另一个世界”徘徊、心结无法打开的“人”,就会再次回到现世。因此,为了安抚这些孤独的灵魂,为了日上山的美丽与安宁,巫女们毫无怨言地献出自己年轻美丽的生命,如同自愿投入地狱的彼岸花,在牺牲的那一刻绽放出最为妖娆动人的芬芳,闪耀在这条回荡着阵阵哀鸣的黄泉路上……
本作第一女主——不来方 夕莉
作为本作第一女主,不来方夕莉可以说完美继承了《零》系列女主的特色:颜值、身材、性格样样完美,就是不爱笑!她是古董咖啡屋店主黑泽密花“捡”来的打工妹。密花从一本古代流传下来的《影见之书》上学会了以“残影”追踪遗失物的“影见”能力,于是山脚下经常接受他人寻找遗失物或失踪伙伴的委托。由于工作原因,密花没少涉足灾厄发生后的日上山,并见识到了不少匪夷所思的怪异事件。因此,她总是告诫夕莉:寻人是很危险的,千万不要尝试。
与密花(右)的萍水相逢,让夕莉闭塞的内心渐渐感受到了温暖
然而,当密花因为寻找百百濑春河失踪后,夕莉还是义无反顾地走进了日上山。在冒险的途中,柔弱而坚强的她凭借着射影机与徘徊在山上的亡灵们,顶住了一次又一次来自黄泉的引诱,救出了一个又一个迷失在山中的“神影”之人,也一点点接近灾厄背后的真相。在成功救出密花后,夕莉在彼岸湖与灾厄的源头——崩溃的“大柱”黑泽逢世相遇。故事的正统结局里,夕莉最终选择了取代逢世,自愿担任下一个镇守黑之泽的“大柱”,成为又一朵凄美绽放的“永久花”。当她俏丽的身影投入彼岸湖之后,悬崖上,只剩下绚烂夕阳下黑泽密花那绝望而悔恨的恸哭……
夕莉与逢世最终完成了“交接”,她选择牺牲自己履行镇守黑之泽的宿命
在很多文学作品中,牺牲与奉献都是渲染“悲剧美”的常用手法。例如在希腊神话中,普罗米修斯创造了人类,教会了人类各种求生技能。但是,当他看到人类没有火种,只能茹毛饮血、挨饿受冻时,不惜违抗主宰者天神宙斯的旨意,用用一根又粗又长的树干伸到在空中疾驰的太阳车下引燃,成功将火种带到地面。从此,人类有了火,生活更加多彩,但普罗米修斯却被宙斯锁在高加索山的悬崖绝壁上,永世承受被恶鹰啄食内脏的痛苦。
牺牲之所以能够触动人心,往往是因为它的目的都是保护亲人、爱人甚至世间生灵,求得一方平安。如同普罗米修斯是为了守护自己创造的人类,也如同日上山的巫女及不来方夕莉,她们是为了封印“夜泉”、阻止灾厄伤害美丽的日上山。不同的故事所共同展现的,是悲剧主角所具备的善良的心灵、无私的胸怀与心怀苍生的大爱。或许,宿命对他们都是残酷的,但也正因如此,他们的遭遇以及所作所为,才能真正触动我们内心柔软的心弦,感受到发自灵魂深处的同情与共鸣。
幽婚:花与叶的距离
《法华经》里说:花开彼岸时,只一团火红;花开无叶,叶生无花;相念相惜却不得相见,独自彼岸路。
在《零:濡鸦之巫女》中,日上山的巫女们虽然心甘情愿承受这残酷又悲伤的宿命,然而她们毕竟都是善良多情的年轻女孩,难免会对来自“另一半”的关心呵护充满幻想与渴望。尤其是被封入“柩笼”后,更要承受来自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于是,为了抚慰这些巫女,也为了让“大柱”能支撑更长时间,日上山自古以来,就要举办专门为“大柱”准备的特殊仪式——幽婚。
这个幽婚与正常的婚姻有所不同,可不是让巫女们自由挑选如意郎君,而是由主持仪式的匡女向山下招募男性,随后担任红娘的“结女”(意即缔结姻缘)会在特殊的画卷上描绘出巫女的形象,提供给被招募的男性挑选。男性一旦选中心仪的对象后,等待他的不是红地毯,也不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的隆重婚礼,更不是美丽可人的新娘和香艳销魂的洞房,而是冰冷的“柩笼”与浑浊可怕的“夜泉”——结女通过特殊的方式将女方的灵魂唤出,与男方进行完“幽婚”仪式后,男方将被封入自己选中的巫女的“柩笼”中,与心爱之人一起沉入彼岸湖。
不少上山的男子都对幽婚抱有美好的幻想,然而等待他们的新娘却是这样的。
日上山自古以来,都有在山下村庄里挑选少女作“大柱”的传统。某次,仪式的主持者们选中了片濑地区一户贫苦农家的普通女孩儿,在她身边的人看来,这是一份无上的荣耀。从那一刻起,少女被赐名——黑泽逢世。
上山后,逢世和其他巫女一样,履行着“看取”的职责。上山之前,她的家乡曾遭遇过一场水灾,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令她有着更加细腻、敏感的内心,甚至可以不用肢体接触,直接用双眼便能“看取”对方的情念。单纯善良的她,总是发自内心地“拥抱”每一个想要告别人世却又害怕孤独的灵魂。
直到她遇见了那个人。起初,逢世认为他也只是一名普通的民俗学者而已,但不经意的眼神相会后,却感觉对方似乎对“死”有着与众不同的理解与感悟:死,注定是孤独的吗?从那时起,逢世心中对他便有了一丝不一样的心绪。但是,她也只能将这份情感深埋于心,毕竟,在日上山,成为“大柱”的巫女无权选择自己的幸福。
黑泽逢世
与此同时,“大柱”濒临崩溃,夜泉开始蠢蠢欲动,准备下一根“大柱”已刻不容缓。最终,逢世带着这份思念被封入柩笼,但是在她内心深处,始终坚信着终有一天自己还能与心爱之人再见面。
“大柱”就位后,接下来就是“幽婚”了,然而令匡女没想到的是,逢世的幽婚无论如何都无法成功,被选中的男性最终无一例外在进行婚礼时死于非命。虽然匡女总认为是仪式流程上出了问题,但或许她也忽略了:巫女终究是有感情的,在逢世强烈的思念里,早已容不下其余的男子涉足其中。
逢世的内心中,永远只有那个曾经令她心动的人
“看取”有一大禁忌:那就是接受情感的巫女绝不能死于非命,否则她所承载的负面情感便会自发传导至另一名巫女身上。
就在逢世的灵魂依然孤独而执着地等待之时,那一场惨绝人寰的巫女事件发生了,起因不过是一名男子爱上自己的姐姐,因为心怀罪恶打算上山以死赎罪,不料却被巫女“看取”了自己的情感,羞愤的他当即逃下山。几天后,他手持铊刀再度出现,残暴而疯狂地将山上所有的巫女殆尽,并且将尸体的眼睛全部戳烂,最后刎颈自尽。
顿时,无穷无尽的负面情感一瞬间疯狂涌入逢世的内心,很快超出了她的精神所能承受的极限,无法支撑的她一时间不知所措,慌乱中在本能的驱使下打开了封印的箱盖……
漆黑的夜泉糅合着涌出的情念流入彼岸湖,黑之泽开始翻滚涌动。伴随着凄厉的哀嚎,逢世美丽的肉体很快被沸腾的泉水腐蚀溶化。紧接着,夜泉源源不断地向山下蔓延,现世与隐世的交界开始模糊,黄泉世界里的灵魂回到地面,预示着灾厄的“山鸣”发生了。但是,强烈的思念之情,令肉身已毁的逢世依然徘徊在日上山,她将泪水与真情凝结成通往水上之宫沿途的彼岸花,日复一日依然执着地等待着那个人。
灾厄发生后的黑泽逢世
逢世的痴情,表现的则是悲剧美的另一种诠释方式——爱情。如同安徒生童话《柳树下的梦》中的主人公克努德,他带着失恋的痛苦,沉睡在一棵柳树下,梦中出现的是爱人约翰妮的倩影以及与她一起的美好时光,在那里,有着属于他们二人美满的婚礼和亲爱的故乡。为了留住这一切,克努德宁可永不苏醒,最终带着这个“生命中最甜蜜的梦”冻死在了柳树下。又如同《海的女儿》中的小人鱼,为了接近心爱的王子,不惜用甜美的嗓音换来一双人腿,在目睹王子与另一位公主成婚后,她选择了回到大海,让身体在浪花中化为泡沫。
鲁迅先生曾说过:“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对这世间无数生灵而言,爱情往往都是甜蜜美好的,然而就像玫瑰,娇艳欲滴的外表终究掩盖不了尖锐的刺,贸然接近必将痛楚见红。对于逢世、克努德、小人鱼而言,他们的爱情是痛苦的,当美好的幻想与憧憬被冰冷的现实击得粉碎之时,如同寒风中凋零的花瓣,美得如此伤感而又令人惋惜。
但是,我们也能感受到,就算肉身尽毁、灵魂污浊、化为怨灵四处徘徊,逢世最终依然没有放弃对爱情的渴望。在《零:濡鸦之巫女》男主角放声莲的结局里,逢世最终选择了原谅爱人,独自一人沉入彼岸湖成为“人柱”,当她与等待已久的心上人告别时,原本狰狞可怖的她又恢复了当初冰肌玉骨的绝世容颜,用含着泪水的微笑与心爱之人告别。
当自己苦苦等待的爱人终于回来时,选择牺牲自己的逢世恢复了原本动人的美貌
或许制作者想表达的,是无论被扭曲到何种地步,爱情始终都是神圣且美好的,在她的世界里每一个污秽、丑陋的灵魂都将得到净化与洗涤。如同克努德,虽然他的结局很悲惨,但无论如何他是带着最美好的梦安然告别;也如同小人鱼,虽然她的心意最终没能传达,但选择安静离去的她面对死亡没有任何恐惧,反而充满诗意。就像彼岸花,花与叶的距离近在咫尺,却又生生相错。这才是属于悲剧的壮美与崇高吧:伤感扼腕的同时,却也让每一位观众体会到了如同理想主义般的浪漫情怀,以及对人性美好的热情讴歌。
结语
在很多动漫或游戏中,对于悲剧的描绘一般都是宏大、深沉的,侧重于展现激烈的矛盾冲突下勇于牺牲的英雄人物形象。但《零》系列却将属于普通人的情感融入到悲伤的故事中,通过刻画类似日上山的巫女、不来方夕莉、黑泽逢世等一系列角色的经历与悲欢离合,一方面展现了她们在命运枷锁下的不屈、抗争与追求幸福的勇气,另一方面也赞扬了她们甘愿牺牲自己的博爱情怀与温暖的人性光辉。看似在缓慢而冰冷的叙述中控诉人性的丑恶,其实是在呼唤着人性的美好。于悲伤中感受真情,在绝望中看见希望,或许,这就是属于《零》系列的悲剧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