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当中呢,也有一些与众不同的神,他们呢就是木神潘。
也是山林之神,有时也代表着恐怖和恶梦。潘呢,也叫大潘,他是赫尔墨斯和一个小仙女所生的。在大潘一出生的时候,就把他母亲给吓跑了,为什么呢?长得实在是太吓人了,她的上半身是人,但是却长了一对羊角啊,下半身是羊。两条毛茸茸的腿和一对羊蹄子。但是他的父亲赫尔墨斯呢,确实蛮不在乎啊,然后呢,还非常高兴地把她抱给了宙斯看。宙斯啊,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心里也不是很高兴啊,他就想,哎呀,我这第四代什么退化成,退化成如此的样子啊?鉴于这个潘的长相呢,于是呢,他就派潘去凡间,去守护山林。潘氏英文当中panic。词源啊,他的意思就是恐慌或让人害怕,但是他这个人其实是天性乐观的,每天呢,在林间呢,与这个小仙女们嬉戏啊,喝着葡萄酒,吹笛子,她特别喜欢吹笛子。偶尔呢,还做恶作剧,然后下一下过往的行人。所以呢,他的日子其实过得很快活,只不过他的爱情啊,一直没有结果。我们说呢,当时有一位林间的小仙女啊,叫做续任克斯。啊,非常可爱,又美丽又善良,也喜欢打猎,经常和大潘呢一起玩,但是玩着玩着,这大潘呢,看他眼神就不对了。有一天呢,他像小仙女表白,这下的徐峥克斯转身就跑,啊,大潘呢在后面就紧紧追赶,慌乱之中呢,这个,呃,续任克斯来到一条大河边,他就请求河神的帮忙,和神就把小仙女的变成了一丛芦苇。那大盘就很是很是伤心,他就把芦苇的用蜂蜡。呃,粘在一起,然后呢,做成了排箫,所以有时候我们也经常可以看到大盘坐在河边,然后吹着忧伤的曲子。我想肯定是用来纪念他那没有得到的爱情吧。据说呀,还有一位小仙女,她是他很喜欢潘。但是这个封神呢,也暗恋这个小仙女,于是他出于嫉妒呢,就把这小仙女呢吹到了悬崖的下面。这个小仙女呢,就变成了一棵松树。大潘呢,只好把松脂做成冠冕戴在头上。表示纪念。我说过大盘很喜欢吹笛子啊,所以呢,有一次去奥林匹斯山的时候,他爱上了宙斯身边的那个弹竖琴的仙女,非常的迷恋,没事儿就跑去偷听。在大潘守护的山林里,有一个湖,这是一个被诅咒过的湖,据说呢,无论是人还是神。只要是踏入这个湖里,都会变成鱼,那有一天呢,这个宙斯呢,就约这个众神啊,在湖边聚会。当然当然啦,他也邀请大盘来助兴啊。大潘吹着笛子。可能吹的也并不是很好啊。声音比较悲凉或者比较恐怖,竟然招来了一个怪兽提丰,这题风呢,他是提坦神的儿子,有100个脑袋,巨大的翅膀啊,他是风暴之神,连宙斯都惧他三分,那这个时候把众神吓得纷纷都逃走了,他弹竖琴的仙女啊,被吓得不能动弹啊,直接就惊呆了,那这时候呢,大潘就直接跑过去抱起仙女就冲进了湖中。提丰呢,在湖边也停住了。想了想,转身离开了,那这个时候的拍的下半身已经变成了鱼,那后来呢,宙斯呢,就把潘的形象放到了黄道12宫。啊,成为了山羊座,也就是摩羯座。这也是摩羯座的来历啊。
《不散的筵席:艺术中的饮食文化史》 [英]吉莉安·莱利 著 向垚 译 商务印书馆出版
■孙璐
绘画是一种再现的艺术,而一旦涉及“再”现,必然会融入创作者个性化的感知与理解,及其所处时代和文化普遍意义上的特征。也正因此,绘画是一种开放的“文本”,为观者提供了多种多样的欣赏角度,为评论家提供了丰富多元的阐释空间。近期出版的《不散的筵席:艺术中的饮食文化史》《藏在画里的树木文明史》和《画布上的声音:世界名画与名曲》便为我们展现了解读绘画的无尽可能。
《不散的筵席》:对艺术和食物的共同致敬
用“活色生香”来形容《不散的筵席:艺术中的饮食文化史》再合适不过了。作者吉莉安·莱利是英国当代知名的美食作家和食物史研究学者,在这部作品中,她另辟蹊径地以壁画、浮雕、版画、玻璃彩绘、油画等200多件艺术作品为切入点,通过其中对获取食材、烹饪储存、就餐礼仪等饮食相关元素的描摹,还原了从石器时代到文艺复兴时期的食物发展史。
吉莉安的解读让我们惊叹潜藏在绘画艺术中巨大的知识宝藏。比如,旧石器时代的洞穴壁画中有许多“浑然天成”的动物图案,创作者利用洞穴凹凸的曲线和石壁断层的纹理绘制动物的身体,用寥寥数笔或些许颜料堆砌描摹动物的神态,技艺之精湛令观者折服。但吉莉安并未止步于此,而是从人类狩猎史的角度挖掘到了背后的秘密:数万年前的地球是动物统治的时代,相比动物这个庞大的群体,人类只是微不足道的生物,尽管也会为食物和皮毛而狩猎,但对体形、力量、繁殖力都远高于自己的生灵,人类更心怀敬畏和崇拜。洞穴壁为人类提供了免受动物侵袭的避难所和观察研究动物的绝佳位置,这些记录动物习性的绘图实际上也显露了当时人类面对自然的姿态。又如,意大利画家雅各布·里格奇在16世纪晚期曾画了一幅猴子手持洋蓟的油画,这个奇妙的构图组合事实上代表了文艺复兴时期博物学的繁荣。在当时,包括美第奇家族在内的艺术赞助人对科学和探险产生了极大兴趣,以绘制动植物插图见长的里格奇便受邀为他们绘制图画,帮其了解异域风土。这幅作品便是受著名博物学家、自然史研究之父乌利塞·阿尔德罗万迪所托而制,画面中的宠物猴与洋蓟同为当时“奢侈”的异域之物。
吉莉安是名副其实的“细节主义者”,她对画作的细读考究令人印象深刻。比如,在古代美索不达米亚的墓碑和印章上有不少男人饮酒场景的描绘,当我们诧异地看到一些穿戴整齐的绅士用吸管吮吸大口罐中的啤酒时,吉莉安用食物考古学为我们解开了困惑:这并非是绅士特别的饮酒习惯,而是因为当时的啤酒酿造会产生一些绒状的苦涩沉淀物,一部分残留在容器底部,一部分浮在表面,人们便借助吸管避开这些碎屑以品尝清澈的酒。又如,在庞贝古城的一幅壁画中,窗边的细芦苇篮盛放着干酪,靠墙而立的牧羊人钩子暗示这是刚从乡下拿回的新鲜之物,而放在阴凉干爽的窗边正体现了当时的食物保鲜智慧。而在两千多年后的意大利日常生活中,依然到处可寻“庞贝”的痕迹:意大利语奶酪一词的构词中便有芦苇的词根,闻名世界的里科塔干酪的外型也与那只细芦苇篮如出一辙。
用绘画研究食物,是高雅艺术与俗世烟火的完美融合,也是视觉审美与味觉享受的奇妙碰撞。《不散的筵席》是对艺术和食物的共同致敬,它们互为表里,也是人类智慧的源远流长、一脉相承的见证。
《藏在画里的树木文明史》:探讨人与自然的关系
“藏在画里的树木文明史”是个吸引人的题目,因为通常意义上,树在绘画中往往只充当背景或者点缀,甚至一笔带过而被人忽略。但在作者查尔斯·沃金思这位英国乡村地理学教授的眼中,绘画中的树亦可以拥有丰满的主体性:是被艺术家精细描摹的逼真具象,也是被赋予某种文化隐喻意义的象征之物。
沃金思在书的开篇探索了树木的“肖像”史。从远古的壁画到18世纪的罗马风景画,不同画家展现了不同的树木描摹技法。令人惊艳的是英国水彩画家亚历山大·科仁斯的“墨渍”描摹法,这起源于他独创的一种启发教学法,即利用画纸上一些斑驳的形状、少许墨迹和水彩的颜色激发画者的想象力,由此绘制出的树木既有对枝干的清晰勾勒,也有对树叶的概化处理,细腻与朦胧融为一体的效果为画作增添了无穷回味。到了19世纪,现实主义的素描和速写技艺被英国风景画大师约翰·康斯特布尔、爱德华·李尔等人引入画作,梣树、榆树、橡树、伦巴第白杨成为饱受欢迎的描摹对象,而精准性也成为这一时期绘制树木的主导原则。再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在以莫奈、雷东为代表的印象主义画派和以布拉克、毕加索为代表的立体主义画派那里,相比对树木细节的精准素描,利用树的轮廓和纹理渲染氛围、表达情绪变得更为重要,此时的树不再是植物学意义上的一个物种或者地貌学中的一个标识,而被画家赋予了更为明显的象征意味。
事实上,树作为具有文化隐喻意义的象征之物并非近代绘画的原创,最早可以追溯到奥维德的《变形记》,其中那些广为流传的“人变形成树”的故事成为文艺复兴时期画家热衷的素材。如保罗·委罗内塞的油画《阿波罗与达芙妮》便取材于达芙妮为逃避阿波罗的追赶而变为月桂树的典故,塞巴斯蒂亚诺的油画《阿多尼斯的出生》中的那棵没药树便是阿多尼斯母亲密耳拉的变形。更让人眼前一亮的是沃金思对“树木的造型艺术”的探讨,即修剪树木这一常见的园艺工作如何为画家提供了精妙的创作空间。当短截后的树桩、去梢后的树干和疏枝后的枝丫进入梵高、莫奈等艺术家的视野,便成为死亡、腐朽、重生、生机等“矛盾而模糊的隐喻”,正如梵高给弟弟书信中的描述:“如果把一棵短截过的柳树桩当作有机生命体一样去描绘,那么其周围的一切会像是自行活起来一样,当然前提是画家能专注于那一棵树,并且一直不停笔,直到赋予它生命为止。”如同大自然中的一切,树在艺术家的眼中和笔下,具有丰富的表情和丰盈的灵魂,寄托着他们异于常人的思绪和情感。除了“寄情于树”,沃金思亦专辟章节梳理了树的实用价值,如画家借助军事场景中的树木表现战争的惨烈,借助幽暗的森林表达环境保护的呼声,借助对异域树木的描摹助力欧洲的海外殖民计划等。
《藏在画里的树木文明史》探讨的是树与艺术的关系,但在更广泛意义上,沃金思通过树的绘画表现史,讲述的是人与自然的关系。从被凝视的对象、到被敬畏的生灵、再到相伴相生直至融为一体,画家对树的不同描绘正是人与自然不断互动的缩影。
《画布上的声音》:“互文解读”名画与名曲
《画布上的声音:世界名画与名曲》是一本面向大众的艺术普及读物,它将欣赏绘画、聆听音乐、阅读文字交融在一起而难分彼此,不仅带给我们前所未有的多重感官体验,更让我们感慨于伟大艺术之间的相互映射与彼此成就。
对名画与名曲进行“互文解读”是陈立独出心裁的讲述模式,旨在借助绘画与音乐这两种大众最易接受的艺术形式,引领读者在视觉与听觉、具象与抽象、静态与动态创造的不同艺术世界中徜徉穿梭。但陈立并非单纯解析画作和乐曲的细节和技艺,而是将其置于广阔的时代和社会背景之中,在历史、神话、名人轶事中挖掘它们相同的文化基因,不仅为读者呈现了名画和名曲背后的故事,更让读者体悟到不同时空、不同领域艺术家之间的惺惺相惜:是他们对世界的独特敏锐造就了多元的表达形式,是他们对生命的深沉关怀孕育了共通的精神内涵。
全书分为相互独立的24讲,每一讲从不同角度切入,通过对一幅名画和一首名曲的“比较阅读”,陈立诠释了连通两种艺术的不同方式。有些源于作品聚焦的相同人物,如雅克-路易·大卫和贝多芬对拿破仑的英雄主义刻画、乔治·高尔和罗西尼对伊丽莎白一世极尽奢华的勾勒;有些源于作品讲述的相同故事,如列宾的油画和里姆斯基-科萨科夫的交响音画同是依托俄国中世纪有关“萨阔特”的美丽传说而作,画家普桑、德·特洛伊和鲁本斯以及作曲家德彪西、卡尔·尼尔森分别用画笔和琴弦,以或炽烈、或朦胧、或神秘的方式再现了古希腊神话中牧神潘追求山林女神绪任克斯的故事。除了这两种大众最容易觉察和理解的方式,陈立亦向非艺术专业的读者揭秘了诸多不为人熟知的艺术“连带反应”。如法国象征主义画家古斯塔夫·莫罗创作的《在希律王前跳舞的莎乐美》一改之前相同题材画作的血腥风格,用璀璨玄妙的色彩着重描摹了莎乐美的婀娜冷艳。这幅画一经展出,不仅轰动了美术界,更深深感染了文学大师王尔德,受此启发而创作的唯美主义戏剧《莎乐美》随后又激发了作曲家理查·施特劳斯同名歌剧的创作灵感。此外,陈立还带领读者从画布和音符构建的艺术世界走进艺术家的真实生活,用娓娓道来的文字讲述了诸如贝多芬与歌德的绝交、小提琴天才帕格尼尼的传奇人生、肖邦和乔治·桑的爱恋与决绝等故事,让不朽名作的创作者真正“活”了起来。
《画布上的声音》不仅打通了不同的艺术门类,更有效拉近了高雅艺术与普通大众的距离。当名画与名曲褪去昔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外表,读者收获的不仅是审美能力的提升,更为生活增添了情趣,为心灵带来了滋养。
这三本书的“好看”,既得益于画作本身的精妙色彩和精巧构图带给我们莫大的审美愉悦,也得益于三位作者的学养和洞见带给我们的探索乐趣。如果说绘画是再现的艺术,那么伟大的绘画总是高于再现,需要一双慧眼去探寻那些藏在绘画深处的别有洞天。
来源:文汇报
特德·休斯,著名诗人、翻译家、评论家,二战后英国最重要的两位诗人之一。休斯是美国女诗人普拉斯的丈夫。他一生写了40多部作品,出版有《雨中鹰及其他:诗选1957-1994》《乌鸦》《生日信札》等诗集,《诗的锻造:休斯写作教学手册》《冬日花粉:休斯文集》等文集。从1984年直至去世,休斯一直是英国的桂冠诗人。
休斯的私人生活和他的诗大概一样有名,甚至比诗更受关注,尤其是他与西尔维亚·普拉斯之间“相爱相杀”的故事。1956年的一场派对中两人相遇,在现任女友在场的情况下,休斯依然无法抑制内心的,吻了普拉斯,普拉斯则“回敬”似的咬了他一口,两人的爱情由此开端——但结局悲惨。休斯的出轨给普拉斯带来巨大的伤痛,离婚、普拉斯的自杀更是让整个事件成为一场彻底的悲剧,休斯本人也因此受到众多指责;不过,这并非休斯唯一一次出轨……后来,休斯投入大量精力写作儿童诗,作为对早年家庭生活缺失的一种补偿。1998年1月,休斯在去世几个月前出版诗集《生日信札》,追忆了与普拉斯的共同生活,表达了对普拉斯真挚的爱,希望借此弥合伤痕。
多年过去,深重的伤痕是否可以弥合我们无法断言,但如今,一切尘埃落定,留下来的,还是他们的诗。
休斯从小对动物感兴趣,后以动物诗闻名。他下笔速度犹如霹雳,每每靠“梦、迷狂、恐惧、幻觉”招引缪斯,正如本文作者马鸣谦所说:“(休斯)长久沉浸在打猎与动物、梦与幻觉、无意识与精神分析、萨满与巫术、人类学与神话以及神秘哲学的氛围中。”沉浸在梦与幻觉之中、具有“牧神的巫灵精神”的休斯在写作上是幸运的,毕竟,又有多少诗人可以获得“有如神助”似的灵感体验?但当这种“巫灵精神”坠入日常生活,它所蕴含的强烈破坏性倾向,也成为休斯生活中挥之不去的恶魔。
撰文 | 马鸣谦
我没有写捧场文的习惯,向来畏惧给新出的译诗集写评,要写则必会花些功夫作细读,至少也要通读一遍。不过,这部诗集《雨中鹰及其他:诗选1957-1994》的作者特德·休斯是我长久关注的英语诗人,因此倒是有动笔的兴头。
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吧。或许,漫谈式的随笔更适合谈论休斯其人其诗。
《雨中鹰及其他》,作者:(英)特德·休斯,译者:曾静,版本:广西人民出版社|大雅 2021年1月
01
纷乱的婚恋史
下笔前,又重看了2003年的旧片《西尔维亚》,为的是激活当初的观影记忆。说实话,影片不是很出色,但格温妮丝·帕尔特洛的气质很接近普拉斯,丹尼尔·克雷格的扮相也与休斯有几分神似。男女主人公是二十世纪英语诗坛很少有的一对诗人夫妇(两人的写作水准又都不差),他们相遇、相爱复又相杀的纠缠往事,注定是颇具争议性的话题。
电影《西尔维亚》海报
据休斯本人日记和诗作记述,1956年他在剑桥大学时曾与五位朋友合办了一份文学杂志,名为《圣伯托弗评论》(St.Botolph’s Review)(圣伯托弗是剑桥纽纳姆郊区的圣公会教堂)。在杂志创刊的派对上,休斯遇到了正在剑桥求学的普拉斯。虽然休斯的现任女友也在场,可两人一见面就产生了磁铁般的吸引力,休斯吻了普拉斯,普拉斯则“狠咬”了他一口回敬。
普拉斯与休斯
《圣伯托弗评论》只办了一期,休斯和普拉斯却收获了炽热的爱情,四个月后他们就结婚了,然后一起到了美国。不久,休斯夫妇又回到了英国,他们生了两个孩子,女儿弗里达和儿子尼古拉斯。
休斯曾回忆新婚后的那段美好时光:
我们每天都写诗。那是我们惟一感兴趣的事情,我们所做的就是写诗。
1961年8月,休斯夫妇在德文郡的北托敦镇买下了一栋名为“绿邸”(Court Green)的宅子,贴出广告打算转租他们在伦敦樱草山夏尔克特广场的小公寓。休斯和普拉斯接待了上门的租客——诗人大卫·维韦尔夫妇,随后邀请他们来“绿邸”做客。
休斯立即就被维韦尔的妻子阿霞·维韦尔(Assia Wevill)迷住了,两人发生了不伦之恋(影片《西尔维亚》也表现了这段细节)。休斯晚年诗集《生日信札》中有一首《做梦者》曾描绘当时两人的“来电”,这一年休斯三十一岁,阿霞三十四岁:
我看到她心里有一个做梦者
已爱上了我,而她无知无觉。
那时候,我心中的做梦者
已爱上了她,我心知肚明。
阿霞的父亲是俄裔犹太医生,母亲是德国人,全家在二战中逃离纳粹德国,定居在当时仍是英属托管地的巴勒斯坦的特拉维夫。阿霞19岁时嫁给了英人约翰·斯蒂尔,随夫移居到伦敦,过后又移居加拿大,进入温哥华的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攻读文学,与斯蒂尔离婚后嫁给了第二任丈夫加拿大经济学家理查·李普西。1956年,在驶往伦敦的远洋航轮上,她遇到了21岁的诗人大卫·维韦尔,阿霞旋即又与李普西离婚,1960年嫁给了第三任丈夫维韦尔。
从照片看,阿霞是个标准的性感美人(如休斯所说,她“有一种多种混血的美”),又有语言天赋,她是伦敦广告界当红的撰稿人,还出演过广告影片。她同时也是一位很有抱负的诗人,曾以婚前姓氏阿霞·古特曼之名翻译出版了以色列诗人耶胡达·阿米亥的诗集。
这样的一位闯入者,对神经质的、脾气暴躁的普拉斯当然是个严重威胁,普拉斯当时正忙于应付两个年幼的孩子、摇摇欲坠的婚姻和自己的写作苦恼。此外还需考虑到普拉斯的身心状况,她在少女时代就曾因为精神疾患接受过电击治疗。
阿霞·维韦尔
过后休斯在BBC《听与写》节目作诗歌讲座时,与阿霞频频见面。两人私下里是这样暗通款曲的:阿霞在办公室外采了一把刚割过的青草用香水浸泡过后寄给了休斯,三天后,她收到了回信——一枝寄自德文郡的草叶(文艺人士谈恋爱的确富有想象力)。有一次,阿霞的电话还直接打到了德文郡家中,普拉斯愤怒地拔掉了墙上的电话线。
1962年9月,普拉斯将休斯的信件和诗稿烧掉,将他赶出了“绿邸”,顺便还把阿霞的情况通知了不明就里的维韦尔。此后不久,普拉斯带着两岁的女儿、六个月大的儿子返回伦敦,住到之前夏尔克特广场拐角处的菲茨罗伊街。
1963年2月,普拉斯在伦敦寓所吸入过量煤气自杀,其时她正与休斯办理离婚手续。
普拉斯去世后,休斯让情人阿霞搬进了“绿邸”,帮着照顾普拉斯的两个孩子。1965年,阿霞生下了女儿舒拉,当时她还没有解除与大卫·维韦尔的婚姻。
悲剧接踵而来。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只是休斯的“管家”,而不是妻子。她被休斯的朋友和家人排斥,又被普拉斯去世后的舆论压力笼罩,于是变成了另一个“普拉斯”,时时怀疑休斯的不忠。休斯的确又有了新的外遇:先是和已婚的友人布兰达·赫登,然后是和比他小二十岁的护士卡罗尔·奥查德(1970年,休斯与奥查德结婚)。1969年3月23日, 阿霞同样在家中以煤气自杀,四岁的女儿也连带成为了牺牲品。
加拿大《麦克林杂志》2007年2月5日专题报道的八卦标题
围绕休斯的纷乱情史竟然带走了三个生命,引起社会舆论的喧哗是必然的。此后解读普拉斯和休斯婚姻悲剧的传记著作、回忆录出版了好几种。1984年,以色列两名记者甚至还为阿霞写出了一部传记《不理智的情人:阿霞·维韦尔传》,当年9月10日,《卫报》为此刊登了题为《特德·休斯,家庭暴君》的书评。休斯被贴上了“男性暴力”、“背德者”、“暴君”之类的标签,从此一路遭到女权主义者们的口诛笔伐。
休斯选择保持了沉默,努力让成长中的两个孩子免受媒体的侵扰。阿霞自杀的那年,休斯母亲也去世,受此影响,休斯一度曾停止写诗,只创作以孩子为对象的童话诗文。
直到1998年去世前,休斯才出版了纪念普拉斯的诗集《生日信札》。这是一次迟到的告白与疗愈,此后对休斯的攻击声浪才逐渐减弱。
不幸的是,多米诺骨牌还在继续倒下,2009年3月24日,休斯的儿子尼古拉斯·休斯在阿拉斯加的家中自杀去世。这是休斯亲人中第四位因自杀而故去者。
02
书写动物的巫灵
还是拨开八卦疑云,来看看作为诗人的休斯吧。
休斯出生在奔宁山脉一带的西约克郡麦特罗伊德村,过后又搬至梅克斯伯勒镇,本质上他就是一个山民。这里也是勃朗特姐妹的故乡,《呼啸山庄》故事的发生所在地。在休斯年轻时常有人将他比作《呼啸山庄》男主人公希斯克利夫,“高大结实,有一副高骨架,有坚定的神气和一张富有才智的脸。”
据休斯传记《特德·休斯:一个诗人的一生》,休斯自小就对动物感兴趣:三岁时从市场买回来很多铅制的动物模型,也经常用橡皮泥捏塑动物,建造“自己的动物园”。他的四岁生日礼物是一本很厚的绿封面的动物书,于是开始临摹动物图片。在哥哥杰拉尔德的带领下,他学会了捕鱼、制作陷阱和使用猎枪狩猎。不过,15岁时他停止捕捉动物,转而开始阅读和写诗。
休斯早年的狩猎经验与他的诗写作关联极大,日后他经常将两者联系起来思考,譬如:
创作的过程就是捕猎,而创作的成果——诗歌就是猎物。
这是在狩猎。诗歌是一种新的生物,是你自身之外的生活的新的标本。
你也许并不觉得这两种兴趣有很多的共通之处:捕捉动物和写诗,但是我越是通过追溯我的过去,我越是确信这两种兴趣是同一种。
在皇家空军两年服役期间,休斯开始细读莎士比亚。他对莎翁作品烂熟于心,经典语句随时可以信手拈来。《仲夏夜之梦》和几部悲剧是休斯创作灵感的秘密来源,其中大量出现的鬼魂、女巫、精灵、预兆、狂喜、迷乱等超自然因素构成了他文学素养的最初地基。休斯后来写出的艺术评论集《莎士比亚和全能女神》就是明显证据,这是一次重要的观念回溯和致敬。
退役后,休斯进入剑桥大学彭布鲁克学院攻读英国文学,不久就改学人类学和考古学专业。这个转向对休斯的诗创作也有重要影响。
大学期间,他经常光顾充斥“神秘学书籍”的剑桥沃特金斯书店,对萨满教、苏菲主义、藏传佛教、犹太神秘哲学、炼金术、神话充满兴趣。他很喜欢诗人罗伯特·格雷夫斯的《白色女神:诗性神话的历史语法》(The White Goddess)一书,对荣格心理分析也情有独钟,自称“我很早就接触了荣格,读完了英译的荣格全集。”这些阅读都丰富了他的精神领域。
受叶芝首部诗集《乌辛漫游记及其他》的启发,他也开始广泛搜集各种神话和民间传说。继莎翁之后,叶芝是引导休斯创作思维趋向成熟的第二个坐标。休斯也玩上了通灵板(Oujia Board)、塔罗牌和招魂术。与普拉斯婚后的1958年,他就曾送给她一副塔罗牌。他们两个经常玩通灵板,甚至还用来寻找创作灵感和诗中意象,如此行为简直就是叶芝夫妇的翻版。
1954年剑桥毕业后,休斯搬到了伦敦。其后两年,他做了很多有趣的工作:在伦敦动物园当过看守(这是兴趣所至的选择),当过玫瑰园园丁,也做过守夜人和学校老师,为英国电影发行人和制片人兰克读电影脚本。与普拉斯恋爱并结婚后,他一同去了美国,在美国的马萨诸塞州立大学阿默斯特校区教英语和创意写作。
1956年,普拉斯打印了休斯的几首诗作,寄去纽约青年男女希伯来协会。该协会主办了作英语诗歌比赛,比赛评委即奥登、斯蒂芬·斯彭德和玛丽安·摩尔。休斯获奖了,摩尔给出的的短评简洁而确定:
休斯的天赋是不容置疑的。作品有重心,因情感和良心而发光。诗歌灵感被唤醒,用词恰如其分。
1957年,休斯首部诗集《雨中鹰》由艾略特所在的法伯出版社出版,凭借这本诗集获得了哈珀出版奖。随后1959年,又获吉尼斯诗歌奖。同年,第二本诗集《牧神节》(Lupercal)获得了毛姆奖和霍桑登奖。休斯的文运非常不错,顺利登上了诗坛。
《牧神节》(Lupercal)
1967年出版了诗集《沃德沃》(Wodwo),题材源于中世纪长篇爱情传奇诗《高文爵士与绿衣骑士》(Sir Gawain and the Green Knight)。1971年,他到伊朗旅行时写出了诗剧《欧尔盖斯特》( Orghast)。此后出版的诗集包括《乌鸦》(Crow,1970)、《季节之歌》(Season Songs,1976)、《高黛特》(Gaudete,1977)、《沼泽镇》(Moortown,1979)、《爱密特废墟》(Remains of Elmet,1979)以及《河流》(River,1983)。
他还写了不少评论和随笔,此外还与英国剧作家彼得·布鲁克合作,翻译改编了塞内加的《俄狄浦斯》、德国剧作家韦迪金特的《苏醒的春天》、洛尔迦的《血的婚礼》、拉辛的《费德拉》、欧里庇得斯的《阿尔刻斯提斯》、埃斯库罗斯的《俄瑞斯忒亚》。
1974年,休斯获得了女王诗歌奖,1977年获颁帝国荣誉勋章(OBE)。1984年,继约翰·贝杰曼之后担任了桂冠诗人。他得到了作为英国诗人能够得到的几乎所有奖项和最高肯定。
在我看来,第二本诗集《牧神节》(Lupercal)的书名和内容同时揭示了休斯的诗风和世俗命运。牧神节本是庆祝罗马畜牧神“卢波库斯”(也受到希腊神话中“牧神潘”的强烈影响)的古老节日,后来演变为情人节。休斯以擅长写动物诗驰名,长久沉浸在打猎与动物、梦与幻觉、无意识与精神分析、萨满与巫术、人类学与神话以及神秘哲学的氛围中,他的写作,不啻可以看做“牧神的巫灵精神”在现代社会的复活。
当了解了休斯的情史,我们会发现,他在现实生活中也是一个不自觉地带有某种破坏性的“牧神潘”(希腊神话中,半人半羊的“潘”乃是创造力、音乐、诗歌、梦、恐怖与的象征,“潘”时常隐匿森林中向宁芙仙女们求爱)。作为譬喻,这也完全可以用来解读他的私生活,以及围绕他身边的几位女性的命运。
03
补偿与回击
休斯一生出版了近五十部诗歌、散文、故事集,其中有一半左右是儿童文学作品。自1961年出版儿童诗集《会见我的家人!》后,他写出了20多本儿童诗集、剧本、故事集,如《没规矩的怪兽尼斯》、《月亮—鲸鱼和其他月亮诗》、《季节之歌》、《北极星下》、《何为真相?》、《猫和布谷鸟》、《美人鱼的手袋》等等,有不少成为了经典。1999年,华纳兄弟公司根据他的儿童科幻小说《铁人》,改编拍摄了动画影片《钢铁巨人》。他还和诗人希尼合编了两本很畅销的儿童诗选《咔嗒响的袋子》和《学校书包》。他连续二十多年担任了《每日观察》儿童文学比赛的评委以及W.H.史密斯国家文学比赛评委。
休斯对儿童文学倾注的热情,是对早年家庭生活缺失的一种补偿,这位青年时期的“牧神潘”,终于回归了平静的博爱。这一点,让我对他生出了不少的敬意与好感。
1998年1月,休斯在去世前几个月出版了诗集《生日信札》(Birthday Letters)。这是他30多年来陆续写成的88首诗的结集,是一部诗体回忆录,也是弥合伤痕之书。很多诗篇追忆了与普拉斯的共同生活,告白了他对普拉斯深沉的爱,细节精确生动,满怀焦灼诚挚的情感。甫一出版,便成为伦敦各大报章的头版要闻,收获无数好评。
不过,在补偿的同时,休斯在《生日信札》中也发出了惊人的控诉,对长久围困他的社会舆论展开了有力反击。譬如其中题为《一只只狗吃着你们的母亲》的一首诗,就将多年来不知疲倦地嚼舌头的媒体报章、八卦好事者、女权主义者形容为咬噬死者遗体的野狗、猎犬和鬣狗(动物诗可是休斯独门的自卫武器啊),诗语近乎诅咒。
《生日信札》
04
与同代诗人的交往
1953年, 奥登曾受文学评论家伊丽莎白·德鲁邀请访问史密斯学院,就在德鲁的起居间里举行了朗诵会,此时就读该校的普拉斯就在现场。她描绘奥登有着“麻布织物般的嗓音,还有干脆利落的出色表达”,当晚还在日记里写下了如下感慨:
哦,上帝,如果这就是生活,一知半解中的匆匆一见,闻上去有股啤酒和奶酪三明治的味道,高贵的眼神,自信的想法,请让我眼目明亮,逃离课业学习的苦恼……
奥登可以说无意间开启了普拉斯的诗人之路。
休斯与奥登也有交集,他曾在《巴黎评论》的访谈中谈及:
我和奥登超过打招呼性质的见面也只有两次。那是1966年的一个诗歌节上。我们的谈话非常简短。他说,“你对大卫·琼斯的《咒逐》(Anathemata)怎么看?”我回答说,“这是一部天才之作,杰作。”他说,“正确”。就这样。另一个场合是1966年伦敦南岸国际诗歌节晚会之后,当时他正在攻讦聂鲁达。我听了他诋损他。……我二十出头的某个时候,差不多整吞了奥登,或者试图吞下。那时大气候中处处感到他的存在。他有一些作品我一直非常佩服。我佩服他歌德的一面,他所有言论都充满了炫目的自然光彩。但我从未感到与他有任何真正的诗意投缘。我想他不是一个能够激发我挖掘自己东西的诗人。
休斯与艾略特就比较对味。1960年5月4日,在接受邀请后,他和普拉斯曾赴艾略特家共进晚餐,当时有斯蒂芬·斯彭德作陪。休斯后来还给艾略特写了评论集《神的舞者:致T.S.艾略特》,称艾略特是自己诗歌观念的重要开启者。他对艾略特的评价很高:
在我看来,他是非常伟大的一位诗人。极少的几个之一。
对诗人默温(W. S. Merwin),休斯则怀有特别的感情和认可:
我和默温一直很近。我在五十年代末通过杰克·斯温尼认识了他,当时他管理着哈佛的拉蒙诗歌图书馆。他们在伦敦有一所房子,西尔维亚和我1959年末回到那里时,他们在现实的以及其他多方面给予我们很多帮助。狄多·默温给我们找了公寓,然后半装修了一下,又在我们女儿出生后给西尔维亚煮东西吃。那是我与默温友谊的最高点。那时他对我来说是一位重要作家。
休斯与诗人希尼以及2016年去世的桀骜弗雷·希尔都有交往。他曾与希尼共事,为青少年编选诗歌读本。休斯给了希尼很多鼓励,不过,据说早先读过希尼的诗后,他曾建议希尼转行从事“鳗鱼捕捞业”。希尼则一直维护休斯,有时甚至会为休斯的行为辩解。
1998年10月28日,特德·休斯在经历了18个月的癌症折磨后,于68岁时去世。第二年5月13日,在伦敦威斯敏斯特教堂举行了追悼会,希尼撰写了纪念文《伟大的人,伟大的诗人》,称誉休斯为“彼岸的天才”、“国土和英语的精神卫士”,并且“与七世纪惠特比寺院的第一位英国诗人凯德蒙一样不朽”。在高度评价其文学贡献同时,希尼也提及了个人生活对休斯造成的精神创伤:
个人和历史的不幸之事给他留下了伤痕。他带着预言家面对命运的觉醒, 必然要受到某种折磨。
关于如何应对挫折,休斯自己在给友人的信中是这么说的:
我试图所做的一切就是脱光衣服,成为赤子,跋涉于其中。
一个几乎被摧毁了的“现代牧神”,恰如他在诗中屡屡写到的灵兽一般,至死都在坚韧地抵抗着命运的风暴。
05
译入史回溯
休斯的诗很晚才被介绍到中国。
1983年,《外国文学》杂志第八期刊登了剑桥大学正衡翻译的四首休斯诗《献辞》《新年》《三月,不寻常的早晨》《记忆》,这是休斯诗在国内的首次译介。不过,译出的是他的后期诗,并非代表作。
1987年3月,刘湛秋主编的《八十年代外国诗选》选入了袁可嘉先生译出的《乌鸦飞下来》;4月,《二十世纪英美舒情诗选》选译了五首《卡夫卡》《雪莲花》《神学》《水是怎样开始玩耍的》《叶》;四川文艺出版社《20世纪外国诗选》选入了王央乐译出的《思想的狐狸》和正衡译出的《三月,不寻常的早晨》。
1988年4月,吴笛编译的《野天鹅——20世纪外国抒情诗选100首》选译了休斯四首诗《栖息枝头的猫头鹰》《蓟》《风笛曲》《孩子般的恶作剧》;9月,王佐良先生主编的《英国诗选》选入了袁可嘉先生译出的八首,即《马群》《风》《栖息着的鹰》《她的丈夫》《鼠之舞》《蓟》《乌鸦的第一课》《乌鸦最后的据点》,这是此前流传最广的译本。这八首诗也是我个人读到的最早的休斯诗,当时留下了很深印象。
此后台湾地区诗人陈黎译出了休斯诗21首,其他译者如屠岸、韦白和白元宝等也有散译。
手上这册曾静译《雨中鹰及其他:1957-1994》是休斯诗在国内的首次全面译介,这当然是值得庆贺的。
06
同一首诗的译文比较
这里以休斯的代表作The Thought-Fox为例,对袁可嘉译文和曾静译文作简略的比对。本来还细读了Crow's Last Stand(《乌鸦的最后据点》)和horses(《马群》)这两首,限于篇幅,只得舍弃。
关于诗题,袁译和曾译都译作了《思想之狐》。全诗分为六节,为方便阅读,将原文和两个译文分段排列。
首节原文:
I imagine this midnight moment's forest:
Something else is alive
Beside the clock's loneliness
And this blank page where my fingers move.
点评:首节句型结构不复杂,也没有生僻字。相对来说,袁译对转折句的表达更清晰,音色还原更好。曾译将转折关系的“除了”翻成了平行关系的“伴随”,不妥;另外,将my fingers move翻成“我手指摩挲”也有偏离原文,不如“我手指移动”更准确。
第二节原文:
Through the window I see no star:
Something more near
though deeper within darkness
Is entering the loneliness:
点评:首行袁译分成两段,效果更佳。第二行至第四行是一个整句,第二行的something连接了第三行末尾的within darkness,而more near though deeper是修饰something的。这一段袁译和曾译都稍嫌生硬,不够流畅。若果加以调整,或可如此译出:深藏在幽暗中/有什么东西越来越近/正走入这孤寂。
第三节原文:
Cold, delicately as the dark snow
A fox's nose touches twig, leaf;
Two eyes serve a movement, that now
And again now, and now, and now
点评:这一节首行中Dark snow曾译翻成“暗夜的雪”,比袁译翻成“黑色的雪”更精确些,不过,这个比喻是用来形容狐狸鼻子触碰枝条、树叶时动作的冷静和轻微,曾译将cold和delicately切断理解,不妥。后面两行中,a movement就是指一个动作,而连续出现四次的now,诵读上有连续叠加的效果,袁译以四个“一下”作还原,表现非常出色。在这方面,曾译的落差就比较大,“时断时续”出现了原诗没有的增饰改义。
第四节和第五节原文:
Sets neat prints into the snow
Between trees, and warily a lame
Shadow lags by stump and in hollow
Of a body that is bold to come
Across clearings, an eye,
A widening deepening greenness,
Brilliantly, concentratedly,
Coming about its own business
点评:这两节有连缀的意义关系。第四节首行有一个隐藏的主语It,袁译有出现“它”,而曾译未出现;不过,neat这里是“整齐”之义,袁译理解为“清晰”,偏离了原文。Lag by是缓缓走过的意思,袁译翻成“拖过去”,曾译翻成“落下”,都不够准确。此外,第四节后两句和第五节是贯通的,此处写到了狐狸变形钻入诗人躯体中的幻觉,是全诗的诗眼部分,但袁译和曾译都没有很好传达出这一点。关键是bold to come across clearings是修饰前面的a body的。若加以调整,这两节或可如此译出:
它在林间雪地上留下
齐整的足印,一个跛脚影子
小心翼翼地走过树桩,
钻进了大胆穿过开阔地的某人
的身躯中,一只
瞪大的深邃的绿眼睛,
出色地、全神贯注地
开始了它自己的工作。
第六节原文:
Till, with a sudden sharp hot stink of fox,
It enters the dark hole of the head.
The window is starless still; the clock ticks,
The page is printed.
点评:最后一节,袁译和曾译都不错。不过,首行曾译的“狐狸热臭”感觉有点怪怪的;袁译的首行也可以更简练一些,可调整为“直到它突然发出一股腥热刺鼻的狐臊气味”。关于尾行,袁译多出了原文中没有出现的“写”这个动作,似可调整为“而纸面上出现了字迹”更妥当一些。
《思想之狐》是休斯动物诗的开启之作,如同柯勒律治午睡醒来后写成《忽必烈汗》一样,它也来自一个真实的梦。1993年,休斯在《燃烧着的狐狸》一文里,曾详细追述了这个梦。那是1953年的一个冬夜,彼时休斯还在剑桥大学读英语专业,正为应付每周一篇的随笔作业而苦恼不堪。大约深夜两点时,他上床睡觉后做了个梦。他梦到自己仍坐在书桌边,门打开了,一只烧着的狐狸从火炉里走进了房间。休斯的回忆如此清晰:
它的眼睛充满了使人惊异的强烈的痛苦。它越走越近,直到站在我身边。我现在看清楚了它的手像人的一样。它展开它的手掌,手掌和身体其他部分一样正在燃烧、流血。它把手掌摊平在我书桌上那张纸的空白部分。这个时候,它说道:‘别写了——你在毁灭我们。’当它抬起它的手掌时,我看到白纸上留下了一个血手印,就像一个看手相的标本。这个纸上的手印线条分明,掌纹清晰,湿湿的,闪着血光。
梦的记忆如此强烈,两年后,休斯据此写出了《思想之狐》。他在BBC《听与写》节目所作的讲座后来编成了《诗的锻造》一书,书中谈到了创作感受:
这是一只真实的狐狸。每当我读这首诗,我看到它在动,我看到它摊开它的爪子,我看到它的影子在不平整的雪面上移动。诗歌中的文字向我显示了这些,把它带得越来越近。
《诗的锻造》
在《思想之狐》之后,休斯屡屡以动物为书写主题,如《雨中鹰》《栖息枝头的鹰》《美洲虎》《第二眼看美洲虎》、《猪之视角》《狼嚎》《云雀》以及《鼠之歌》三首,鸟兽虫鱼等动物大量成为他笔下的诗材,数量很是惊人。1970年,休斯更以乌鸦为主人公写出了诗集《乌鸦》。他成为了继布莱克和劳伦斯之后英国诗坛最出色的动物诗诗人。
07
译者的对位法
梦,迷狂,恐惧,幻觉,这样的创作体验的确类似萨满的巫灵附体。休斯的一生中梦与诗创作的关系大矣!他在1970年某次访谈中谈及《乌鸦》诗集的写作,也提到很多诗都是自动显现,写作过程很迅速,如同“电击”一般。初听上去,这似乎与超现实主义的完全随机的“自动写作”类似,然而两者其实明显不同,因休斯的每次创作都有对梦境的深入体验与长久的酝酿反刍。
我在此前另一篇书评《美妙的上升——简评》中说过,文学译介类似一副语言装置的透镜,理解原文能力即镜体的透明度,而母语传达能力即镜面的凸面曲率,镜体越透明(不脱离原文意味),凸面曲率越小(不偏离原作者风格),则译作的还原度就越高。译者不但需要敏锐地理解原文,还须以出色的母语能力,去拟近、传达原作的语言风貌、幽微情绪与整体气氛。
要翻译好休斯这样富有萨满气质的诗人的诗作,跨越语言巴比塔的重重阻碍,尤其需要对诗人的思想背景、创作生成方式和语言特点作比较充分的了解。休斯的巫灵之诗,也在汉语语境中寻找与它对应的巫师——一位全身心沉浸其中的译者。
袁可嘉先生在八十年代的休斯译本当时之所以给予我强烈的印象,主要也是因为语言上的冲击力。由前面译文比较一节可知,他当时必是经过了长久往复的推敲。
在这部《雨中鹰及其他:诗选1957—1994》的“译后记”中,译者曾静自谦在翻译这本诗集之前,“对特德·休斯和他的诗歌了解得并不全面,更谈不上什么深刻的理解”,大概花了一年半的时间完成初译稿,然后用将近三个月时间做了校对和润色。我想,如果能有更充分的前期准备和更长时间的打磨、修改,这部译诗集的表现定会更加出色。
译文不是固化的存在,而是一个持续改善的动态过程。我期待着这部译集未来的修订。
注:本文部分内容参考了凌喆所著《特德·休斯诗学研究》。
撰文丨马铭谦
编辑丨张进,肖舒妍
校对丨张彦君
来源:新京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