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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雄丧葬文化中的“孝歌”和“散花”

在我的家乡云南省镇雄县民间,无论什么场合,人们都有用歌唱或吟诗作对的方式为现场营造气氛的习惯。比如,上山要唱山歌,婚礼或乔迁要说“四言八句”,而最具地方特色的,却莫过于丧葬文化中的“孝歌”和“散花”了。

孝歌是集民间传说和古今历史于一身的民间文化

说到“孝歌”,其实就是白事中烘托气氛的一种民歌。这种民歌有固定的曲调,有传统的曲目,也有现编现唱,借题发挥的东西。一般传统曲目都以民间故事、神话传说、四大名著或历史人物故事为基础创作的顺口溜,多以劝世为主。而现编现唱,大多以主家的具体情况现场编出愿主家人丁兴旺、家庭和睦之类的祝福语境。

由于镇雄偏居乌蒙山腹地,崇山峻岭阻隔了与外界的交流,因此保留了很多传统的民间习俗。而众多的传统习俗中,则以丧葬文化最为特别。在镇雄,凡有人去世,除少年夭折或英年早逝者外,超过五十岁的人去世,大多要办一场“热闹”的葬礼。如果是六十岁以上的人去世,一般都被看成“喜丧”而大操大办。因为主家要请“端公”(巫师)或道士为逝者做道场超度亡灵,到场的时间多则十天半月,少则三五七天不等。在道场的过程中,道士或端公等人手敲锣鼓,口念真经,咿呀哼唱,就如一台大戏,鼓乐喧天,歌声嘹亮。

在整个道场的过程中,从开始到结束,总有一群民间“歌者”放开嗓子引项高歌。这些民间歌者,多是出于爱好,自学而成。按他们的说法,就是为了“闹热”。意思是用歌声营造出一种气氛,冲淡逝者家属的悲伤情绪。于是,在得知何处谁家有人去世,歌者们便相互知会,并约定前往献歌。在这个过程中,歌者们往往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你唱三国,他唱西游,我唱说唐。有时候,还会一问一答地对唱,甚是热闹。

曾记得有一首孝歌这样唱道:“唐僧来到通天河,忽见河水起洪波。师徒江边来观看,突然现出一妖魔。大吼一声跳上岸,就把唐僧水内拖。唐僧吓得兢兢战,口里只是念弥陀。”这便是《西游记》中故事;而唱《三国演义》的则有“孔明妙计不非凡,进扶刘主坐西川。刘备坐在成都府,想把乾坤一担担。代魏征西曹丞相,东吴相斗有孙权。两雄相持难伸手,费尽心机难上难。”虽然有的孝歌歌词显得粗糙直白并带着些病句,但大概意思却一听了然。凡参加葬礼的人,都乐意围坐在歌者一旁,听他们用孝歌“说古论今”。

“散花”彰显镇雄人吟诗作对的才能

“散花”是镇雄民间丧葬文化中的一朵奇葩。说奇,是因为这其中蕴含着中国传统诗词的魅力所在,彰显了镇雄人吟诗作对的才能。散花也叫散花文,是在丧葬道场中“破地狱”一个环节中出现。由端公敲击鼓乐打着节奏,散花人用当地方言颂念固定模式的一些劝世顺口溜或用固定的调子吟唱固定曲目,使整个丧堂沉浸在一种吟诗作对的娱乐氛围之中,以达到缓解逝者家属悲伤情绪的作用。

散花跟孝歌差不多,都是一些押韵的顺口溜或打油诗。散花人为了表现自我,往往把一些传统读物也用于“散花”之中。其中,《今古贤文》和《千字文》就是散花人的保留曲目。而《十二月花》则是一种一问一答的吟唱曲目,如果散花人是两人,就一个问,一个答。如果是一个人,则自问自答,先从正月问到腊月,然后再从腊月回答到正月,整个过程让人听得如痴如醉。比如问:正月里,什么花,堂前高挂,什么人,手挽手,同把山下?二月里,什么花,满园开白,什么人穿白袍,跨海征东?回答的人则唱:正月里,灯笼花,门前高挂,梁山伯,祝英台,同把山下;二月里,梨子花,满园开白,薛仁贵,穿白袍,跨海征东。

其实,散花也就是一种曲艺形式,有的散花人会把当地的地名串联起来,编出一些有趣的故事,把人逗得捧腹大笑。比如,有一段说地名的花文这样说道:镇雄下来法贡场,三十五里克马溏;陇东弯,崖头上,狗脚三湾生得像;罗波寨是堰塘,藕花开得喜洋洋;波林凹,打渔寨,家家妇人都厉害。这其中的法贡场、克马溏、陇东弯,罗波寨、波林凹,打渔寨都是地名。当这样的花文一说出口,不但在场的亲戚朋友会笑出声,连两面带愁容、腮泪珠的孝女也会面会心一笑。可见,散花不仅是丧葬习俗中的一种形式,而且能起到娱乐大众,缓解悲伤气氛的作用。这不能不说,表面看似神秘,实则具有一定的科学道理的。

现在提倡移风易俗,丧事简办,笔者以为,镇雄丧葬习俗中一些繁枝褥节虽应大大缩减,但孝歌和散花却有必要继承。因为这不但是一种文化,而且还有积极向上的作用。

云贵丧堂散花文

林贵星整理

散花,云贵丧堂的一种习俗。孝家老人成神(去世),请端公先生超度亡魂,每一堂法事结束,都会来一段散花文。散花以讲家长里短为主,也喜欢拿男女之间的事调侃。花文一散,老人去世的沉闷悲伤气氛被打破,有时还会产生一次又一次的笑声。这体现了人们看淡生死的乐观豁达。

1

天上金鸡叫 ,地下丧堂有人闹

说起散花文 ,我今就来到

散花不散猴子花,猴子爬树不爬丫

新开婆娘屁股冷,夜半三更回娘家

背上背娃娃,怀里抱南瓜

左手拿鸡,右手拿粑

天上下起毛毛雨,地面起了硬头滑

毛毛雨,硬头滑

上前就是一跟斗,退后又着一扑爬

一跟斗,一扑爬

娃娃打得叫死喊,南瓜打得烂稀啪

粑粑朝到下坡滚,鸡儿朝到上坡哈

自从今晚赌过咒,哪个婊子回娘家

花文不尽,花又逢春

再有好花,请师判说

2

不散李来不散张

听我散个汉子怕婆娘

只要婆娘一发话,他就抖得全身像筛糠

别人说他拿母鸡来敬神,他说母鸡敬神有文章

公鸡杀来不好吃,母鸡煨起汤又香

虽然婆娘恶一点,苦的粮食几大仓

名牌衣服给我买了几十件,没有穿过旧衣裳

天天都是吃大米,顿顿鱼肉配鸡汤

你们油肉吃不上,顿顿喝点清米汤

好衣一件穿不上,天天披点旧衣裳

只要把家来当好

哪个管他怕婆娘不怕婆娘

3

不散李来不散张,听我散个懒婆娘

懒婆娘来懒婆娘,背靠门枋就睡着

着他老公来看到,劈头劈脑给就是几大坨

老子不是想到医生药费收得贵

再撾你几个窝心脚

不敢哼来不敢叫,悄悄站在屋檐脚

没有拿你去踩瓦,没有拿你当马驮

天一不黑你就睡,睡得鼻子吹牛角

被单拉来横横盖,裤子脱开包脑壳

脑壳搭在床弦上,衣服落在板凳角

半夜一阵连环屁,冲得被单起漩涡

小屁像是放铁炮,大屁像是加炸药

隔壁邻居着吓到,以为地震山在摇

穿上衣服起来看,屋里扬尘都被震落

众人哈哈一阵笑,你撅起屁股还睡着

讨了你这种死家伙,简直就是个老变婆

心想与你把婚离,又怕终身无下落

花文不尽,花又逢春

再有好花,请师判说

4

洞门有个陈师娘

人间算命他为强

一算天上有月亮

二算海中有龙王

三算城隍庙里有小鬼

四算关羽庙内有周仓

三个妇人六只奶

八只鞋儿共四双

还有一样算得好

姑娘长大变婆娘

5

改革开放变化多,丧事不兴唱哀乐。

唢呐二胡被淘汰,很少散花唱孝歌。

灵堂大棚一扯起,摆上几十麻将桌。

还要主人人缘好,亲朋好友才凑合。

男女老少把座落,一同共把鸡来捉。

麻将搓得哗哗响, 钱包放在桌角角。

一局打完见分晓, 大红票子变零角。

有鸡之人哈哈笑, 无鸡之人不快乐。

麻将打了大半天,还是未曾把身翻。

好牌不知死哪去, 钱包变簿捏得穿。

手气不好换地方, 拿张大票重开张。

信心百倍重新整, 搬不回来不放饶。

打来打去心里烦, 腰酸胯痛脚杆软。

昏头昏脑来盘点, 钱钱不够玩一盘。

灰头土脑站起来, 哪个哥们接倒玩。

伸个懒腰叹口气, 一傍观战也爽然。

6

你们有花散花

我们无花散屁

屁 屁 屁

屁是一股气

我不放你

你鼓里鼓气

我一放你

你高声迈气

过路大娘放个屁

把我毡帽吹到天上去

揪又揪不着

飞来又飞去

我说:大娘大娘

快快收了你的屁

等我的毡帽好落地

看来此屁非一般之气

我转回家中卖田地

再来跟你学你这个好武艺

7

大姨妈说

我的丈夫生得丑,弯腰驼背脑壳扭

母狗眼睛大盆嘴,老鹰鼻子扫把眉

满脸都是烧丁米,两边一对扑扇耳

四瓣獠牙露嘴外,看他样子好怕人

性子横得像牛样,不是打人就骂人

背时乌龟早点死,我好另嫁温和人

二姨妈说

你家丑恶还有改,我家脏得羞死人

头发不梳乱纷纷,跳蚤虱子耳堂根

一双手像黑漆棍,一对脚杆杵煤坑

鼻涕淌在嘴皮上,舌头一舔味津津

自来不会把脸洗,隔倒几天臭气熏

唯愿脏背时的早点死, 老娘另嫁讲卫生的好男人

三姨妈说

两位姐姐还好点,我家那懒鬼才气人

日出三杆还在睡,还在床上把懒伸

家里有事他不管,白天夜晚当游神

吃了饭来他就走,提脚提手就出门

走到赌场去游混,三五成群搞输赢

吃平打伙他有份,谈人长短他有名

要想同他赌气坐,娃娃崽崽一大群

哪天懒背时的早点死, 另外嫁个勤快人

四姨妈说

你家懒鬼都还好,我家小得痛心人

站起打齐我大胯,睡起不得被窝平

清明同他去挂纸,跟我要钱买风筝

有人说他是我的亲生子, 有人说是舅娘带外甥

睡到半夜发梦床, 一脚踢去不见形

唯愿小乌龟早点死, 等我嫁个大男人

五姨妈说

姐姐嫁的都有改,要我嫁的那个老者才气人

小妹今年一十八,鬼老者就有八十八

进出不离一根杵手棍, 耳聋说话要高声

鼻子口水讨人嫌,睡到天亮不翻身

抽他后门屙泡尿,挨倒坎坎只是哼

老背时勒不会死,紧到耽搁我青春

姨妈摆得正有劲,不防姨夫走进门

大发雷霆开口骂,五个姨妈不是人

哪个叫你们这样摆,哪个叫你们摆男人

我要不看亲戚面,几棒喊你们见阎君

五个姨妈都认错,叫声姨夫听起因

自从今日教乖后,再摆男人烂舌根

8

散花不散桃叶青,散花要散柳叶红

别的东西不会散,我来散个矮三龙

别个矮子要好点,这个矮子矮得脏

板凳上面当路跑,板凳脚下去乘凉

叫他后院摘辣子,三个辣椒做一扛

叫他后园摘茄子,茄子树角躲荫凉

叫他后园摘南瓜,抱起南瓜哭一场

叫他下田去放水,克妈打他哭一场

不是鱼鳅来解救,差点打死矮三郎

打死矮郎不要紧,家中还有十二个美娇娘

十二个婆娘坐月子,十二口沙罐炖鸡汤

十二个娃娃屙泡屎,矮郎一夜哐狗到天光

十二个娃娃屙泡尿,把矮子冲下黑龙江

要不是矮子会凫水,差点儿一命见阎王

散花文——丧葬祭祀仪式中的一种文学样式

花文一

夫此花者,不问此花来历:说花文,散花文。散个花文度亡魂。叫我散花我散花,散的张李二亲家。张家有女十六岁,李家儿子十八春。正月十五请媒去,二月十五就说成,三月十五允了口,四月十五谈接亲,五月十五送期辰,六月十五接过门,七月十五身有孕,八月十五生贵人,九月十五进学堂,十月十五功书文,冬月十五把官做,腊月十五占翰林,人人养儿学那样,万里江山得太平。

大妈(我们哪儿称伯娘为大妈)去了,葬在她耕种了几十年的麦地里,清棺的时候,我给她摄了像,她微笑着,安详极了。她不疾而正寝,我们小一辈的,谁也没料想到,二哥从浙坐飞机赶到时,她已经睡着了十多个小时,二哥听到消息时,他说他没哭,但似乎泪水从飞机上散如大地,那时也许大妈已经感受到(二哥和我同时发蒙读书,不同的是他只读了三年,我读了近20年,还有不同的是现在他身价百万,我除了领工资那两天经常是腰无分文,只相同的是我们的对大妈的死有相同的感受)。

大妈真正叫什么名字,谁也不知道,只听和她同辈或长一辈的叫她小四,我听人说,这是因为她排行第四,而在死时做法事的经文上,法师称之为“刘氏”。

大伯前妻早逝,当时大妈出嫁到我们家时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我们家属富农家庭,因大伯曾上过近二十年的学,在当地,文化还算丰富,大伯是本地区一个大规模铁厂的厂长,大妈不嫌弃我们家是富农,不嫌弃大伯二婚且年大,下嫁于斯。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中国的黔西北,人民的生产生活是什么样子,我们年轻人无法想象,但我们家因大伯是厂长,二伯是铁路工人,其他叔伯在家也相当勤劳,家境还算殷实。然因为家庭成分不好,经常受人欺负,思想上仍是忍辱负重。大妈是持家的长嫂,能体会的可能更多一些。

花文二

散花先生不要忙,花中有个牡丹王,花开花谢年年有,人老何曾转还阳。(花文不尽,花后相催,再有好花,请师再散)

我们这儿老人死了,往往要尽晚辈的力量做些法事,这样一为怀念死去的亲人,二来左邻右舍、三亲六戚也认为孝顺,获得一个好名身,图个安宁。至于迷信啊、铺张浪费这些,人活几十年,那些通通显得次要,人都活一口气,气尽则体无,体无则神散,一切的一切,子虚乌有。于是,什么做大斋、过大经烧七等比比皆是,什么开坛念经、骑马游城坐宴口等名目繁多,似乎要把生前未享受的全部享受完,这才不辜负此中间一生。

大妈走了,二哥决定给大妈做大斋,不说停丧报丧、招魂送魂、做七入殓穿丧戴孝哭丧下葬等烦琐事,但是做法事就得九天,另那无尽的念祖怀亲之情,都足以把二哥打跨。给大妈做法事,我最为艰苦的是跪经,有时一跪就是几个小时,法师们念的经文大都听不懂,时不时心理一片空白,只有时回忆起儿时大妈对自己的好,虽是模糊的,但似乎能回忆个千遍万遍,来以充实这空空的神思,心里有了太多的虔诚和怀恋。

花文三

六十甲子手中存,算来由命不由人,张果老一万八千岁,盘古王一万八千秋,彭祖寿高八百岁,难免黄泉路上人。生死二字果难分,说起无常个个悲,山高也有崩败时。

虽人去万事空,但九天的法事费了的人力物力,人们大都不会计较,做这样的事,团转人大都每家一人是少不了的,即使平时有冤仇的,也不请自到,老年人和小孩子特别多,孩子们来看希奇,大家也难得会在一起玩耍。老人们一样,大家坐在一起,做做轻巧活(比如打纸焦蜡封包等),教教老规矩出出新主意,说说死者的功德讲讲乡俚邻边的闲话,或者把土烟拿出来,你一斗我一斗抽得舌底生津口沫横飞不亦乐乎。有时,大家也默然无言地共同感受一下生与死的坦然。

更有一项任务就是散花,有些法事完了,要请人散花,这是他们的拿手绝活,他们谁也不服输,老头子们大都不识字,这花文大都是一代接一代口濡相传,有谈古今历史人物事件的;有插科打诨说笑话的;有追思死者安抚生者的;内容极为丰富,不胜枚举。这和挽歌《韭露》(韭上朝露何易稀。露韭明朝更复活,人死一去何时归?)、《蒿里》(“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躇),以及祭辞:“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缾之罄矣,维罍之耻。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南山烈烈,飘风发发。民莫不榖,我独何害。南山律律,飘风弗弗。民莫不榖,我独不卒。”等是一样,我想把这些花文,以及挽歌和祭辞献给我亲爱的大妈,愿大妈在地下安息在天有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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