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喜悦(上)
乔莲房盈盈福身,喊了一声“夫人”。
十一娘淡淡地笑着把她让到内室:“侯爷也在,姨娘屋里坐吧!”
乔莲房笑着进了屋。
徐令宜见到乔莲房颇为吃惊:“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
乔莲房听着表情一滞,垂下了头。
修长白皙的脖子曲线优美、动人。
十一娘就听见徐令宜微微叹了口气。
“有什么事?”他语气缓和了几分。
十一娘就看见垂头的乔莲房抿着嘴笑了笑。
她也笑起来。让琥珀端了锦杌过来:“姨娘坐下来说话吧!”然后又让小丫鬟上了茶,“我去看看诫哥睡了没有。”借故起身要走。
“夫人!”乔莲房却阻住了她,“我是来找您的。”眸光闪动。
十一娘笑着端坐在了徐令宜对面。
乔莲房立在两人面前。
“夫人,我有些日子没有见到我母亲了。想去看看她老人家。请夫人给莲房这个恩典。”
是为了怀孕的事么?
十一娘面带浅浅的笑容望着徐令宜。
徐令宜沉思片刻,朝着十一娘几不可见地轻轻颔首。
十一娘立刻笑道:“不知道姨娘准备什么时候动身?既然是回去看看,好歹也要准备些东西带回去才不算失礼。我也得准备准备。”
乔莲房见十一娘看着徐令宜的眼色行事,心中冷冷一“哼”。
就算你做了继室又如何?别说罗家现在一日不如一日,早就没有了当年罗老太爷在时的威况,就算是有当年的威况,妻以夫为天,难道还能越过侯爷去不成?
心里这么想,嘴里却恭敬地道:“明天是我堂妹归宁的日子。我在家时和她最为要好。她出嫁我没能送她。如果夫人同意,我想明天回去。也可趁机和堂妹聚一聚。”
看来挺急的嘛!
十一娘又看了徐令宜一眼。见他没有异议,她点了头:“那就明天吧!”然后叫了琥珀来给乔莲房安排车马和带回去的礼品。
乔莲房福身道谢,寒暄了几句,起身告退:“不耽搁侯爷和夫人歇息。”说着,看了徐令宜一眼。
徐令宜点头,十一娘就笑着叫绿云送她出了门。
琥珀连夜把乔莲房带回去的礼单拟好,第二天一大早趁着徐令宜和十一娘吃饭的时候拿了过来:“侯爷、夫人,您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添减。”
十一娘望着徐令宜。
“你决定就好了。”徐令宜说。
十一娘拿过来看了看,比照文姨娘给文家的回礼办的,笑着将礼单递还给琥珀:“你倒是好记性。”
琥珀笑道:“奴婢哪有夫人说的那样好——只是怕耽搁了乔姨娘的时辰,昨天晚上去三夫人那里翻了往年的账册。因没有秦姨娘回娘家的礼单,就随了文姨娘的。为这事,我还特意请教了三夫人。三夫人也说,乔姨娘和文姨娘是一个屋里的姐妹,随着文姨娘,再适合不过。奴婢这才敢到侯爷和您面前献丑。”
十一娘听着不由在心里暗赞一声。
这个琥珀,越来越机灵了。自己不过点了一下,她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怎么说。
秦姨娘是婢女出身,家里早没有什么人了。自然也就不存在回娘家的问题。而文家是大周屈指可数的大富豪、大商家。对于能在生意上帮他们的徐家,一向出手大方。徐家自然也不会小里小气让人看笑话。所以对文家有人上门拜访,打赏十分的丰厚。按道理,乔莲房的情况可以比照文姨娘,也可以比照三房的易姨娘或是去世的几位老姨娘,都不为错。偏偏琥珀比照了文姨娘。不仅比照了文姨娘,还把这礼单拿去和三夫人商量。三夫人既然当家,这样大的开支肯定是要单独和太夫人说一说的。琥珀实际上是借着这个机会让徐家的人都知道了十一娘对乔莲房是多么的“宽厚”。
要知道,文家接了文姨娘的东西可不敢只进不出。程国公府可就难说了。一是乔莲房的东西送给谁是个问题——要是她送给了自己的母亲,难道乔夫人还会拿出这么大的一笔钱给她回礼?二是乔莲房的父亲毕竟不在世了,程国公府会不会为这个侄女出头还是个问题——乔家也不是那寒门祚户,行事自有规矩。出嫁的女儿怎样随礼,也得比照先例。为了乔莲房打破惯例,乔夫人会不会这样做,谁也不敢肯定。
这样一来,乔家如果按乔莲房带回去的礼品送了回礼过来,也不过是第二个文姨娘,没什么稀罕的。如果不按带回去的礼品送了回礼过来,以乔莲房小妾的身份,也不是不可以的。只是这样一来,程国公府在徐家高低立现,坐实了“攀高枝”的嫌疑。而凭着三夫人的气量,不管乔家还礼不还礼,只怕会嚷得人皆尽知。
这相当于给乔莲房挖了个坑!
就看乔莲房聪明不聪明,往不往下跳了。
不过,她跳不跳都不会影响十一娘了——在这件事上,她“理”字、“贤”字可是全占齐了。
“那就把礼单重新用洒金大红笺誊了,交给乔姨娘身边的绣橼。”
十一娘觉得,以乔莲房的性格,如果自己当着徐令宜的面把礼单给乔莲房,乔莲房肯定会认为很俗气,只怕看也不会看一眼就让丫鬟拿了。所以她特意交代琥珀把单子交给绣橼——要知道,心里怎样想,在大众广庭之下怎样做,那可是两回事。
琥珀应声而去。
徐令宜就笑着说了一句“你到挺大方的”。
十一娘掩袖而笑:“那也是侯爷挣得多,妾身才敢这样大的手面。”又道,“何况乔姨娘是服侍侯爷的,她风风光光地回娘家,那也是侯爷的体面。”
徐令宜在这方面有点大男子主义,没再说什么,低头吃饭。
不一会,乔莲房来给徐令宜和十一娘辞行。
她梳了牡丹髻,戴了珍珠发箍,戴了赤金衔珠步摇,穿了件桃红色蝴蝶穿花妆花禙子,脸上略施薄粉,眉眼含笑,顾盼间神色飞扬。一改往日的清冷、孤傲。如放出笼的小鸟般,透着欢快与喜悦。
看得出来,能回去看望母亲,乔莲房从心底感到很高兴。
“侯爷,夫人,如若没有其他的吩咐,我就告辞了。”她落落大方地徐令宜和十一娘行礼。而跟在她身后进来的琥珀却在此刻朝着十一娘微微颔首,示意事已办妥了。
十一娘不动声色地朝徐令宜望去。
“见到了乔夫人,代我向她问一声好。”徐令宜声音温和。
乔莲房忙屈膝行礼。
十一就让琥珀赏了一荷包银锞子给乔莲房:“拿着打发丫鬟、婆子。也是侯爷的体面。”
乔莲房眼底闪过一丝意外,笑着道谢,绣橼立刻上前接了荷包,然后主仆俩由琥珀送着出了门。
徐令宜就去了外院——盖房子做的石料和砖瓦陆陆续续地运了过来,徐令宽还有差事,他有时候就会和白总管去看看。
十一娘则和琥珀去了暖阁。
“我把礼单给了绣橼。绣橼接了就要往衣袖里塞。我就有意说,你也看看,要是有什么一时没想到需要添减的,我也好立刻去办了。免得回到程国公府被人看笑话。乔姨娘失了颜面不说,我们夫人脸上也无光。绣橼还要客气,我态度十分坚持,那绣橼就打开礼单看了一眼。”说着,琥珀眯眯地笑,“当时脸色就变了。然后心不在焉地应酬了我几句,就拿着礼单要去见乔姨娘。我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没脸没皮地跟了过去。绣橼自然不好和乔姨娘说什么。指了礼单给乔姨娘看。”
十一娘正色地点头。
“乔娘娘看了大吃一惊。问我是谁的主意。我说,这是夫人的意思。比照文姨娘办的。要是姨娘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我这就去禀了侯爷和夫人。”琥珀回忆道,“乔姨娘拿着礼单表情有些阴晴不定的。过了好一会,她抬头朝着我 一笑,说,既然是夫人的恩典,我怎敢推辞,辜负了夫人的一番美意。然后就让绣橼将礼单收下了。”
十一娘想着刚才乔莲房大方的举止,沉吟道:“看来,乔姨娘是真的有了身孕。”
琥珀愕然。
十一娘解释给她听:“连绣橼都看得出这份礼品太丰富,乔姨娘又怎么看不出来。她既然思考之后敢接下,必定有所依仗。不信你等着瞧。回来的时候,程国公府最多送个四色或是八色礼盒做回礼。”
为家族孕育子嗣,是媳妇是家族最大的贡献。什么回礼都没有这有底气。
到了晚上,乔莲房果然只带了八色礼盒回来。
十一娘吩咐琥珀:“你去帮我把陶妈妈叫来吧?我有话跟她说。”
琥珀闷闷不乐地去叫陶妈妈。
这院子里的丫鬟大部分都是陶妈妈推荐的,琥珀很有些手段,大家又见十一娘日益得势,有的丫鬟想着自己到底不是十一娘的心腹,迟迟早早要出去的,遇事装糊涂;有的丫鬟想着当初元娘在的时候没讨着好,现在换了个夫人,自己未必就比其他人差,遇事与琥珀走得十分近;还有的丫鬟想着当初进府里元娘对自己的好,想着陶妈妈的厉害,遇事不免要讨陶妈妈的主意。因而乔莲房的事陶妈妈也听到了一些风声。见琥珀脸色不虞地来找自己,心里已明白了几分,待到了内室,见十一娘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又有些困惑。反而对乔莲房怀孕的事一时拿不定把握了。
十一娘请陶妈妈到暖阁坐下,开门见山地道:“乔姨娘怀孕了。妈妈有什么主意?”
第二百四十二章 喜悦(中)
陶妈妈听着心中一跳。“您敢确定吗?”质疑的话脱口而出,随即便后悔。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观察着十一娘。十一娘为人聪慧,却又很是低调。她这种人,没有十成的把握,是绝对不会随意开口说话的。
念头闪过,她不由抬头打量十一娘。
柔和的灯光下,十一娘端坐如松。原来璀璨如星的眸子此刻却水波无澜地静静地凝望着她。让她想起深不见底的古井,凉气袭人……
火石电光中,她突然明白。
十一娘这是在让她表态。
如若乔莲房怀孕,自己该怎么办?
她脑子立刻飞快地转了起来。
元娘是她奶大的,既有哺乳之恩,又有养育之情。何况元娘是那样的聪明伶俐,活泼乖巧,让她看着就喜欢。在她心里,是比自己丈夫更重要、比儿子更亲近的人……却没想到,她竟然会病逝。还好是留下了谆哥这一滴骨血。无论如何,她都要好好地保护谆哥,让她的血脉能永远延继下去。
可现在,谆哥年纪还小,需要十一娘的庇护。所以,她会帮十一娘——前提是十一娘会维护谆哥的利益。
陶妈妈微微地笑起来:“夫人,从怀孕到生产,要十个月……您不必心急。”
十一娘望着陶妈妈:“我怕你心急。”
陶妈妈身子微微一震。
十一娘表情很认真:“陶妈妈。我希望你能记住,你帮我的目的。”她的声音有些严厉,“既然不影响谆哥,你就不要节外生枝了。”
陶妈妈凝视着十一娘眉宇间的毅然,虽然半晌没有做声,目光却闪了闪。然后半蹲着给她恭敬地行了一个福礼:“这本是夫人屋里的事。我是夫人屋里的人。自然听夫人的吩咐。”又怕她不放心,道,“何况乔姨娘就是生了儿子,那也要越过二少爷才行。”
说实在的,十一娘她还真怕这位陶妈妈有什么心思——她对徐府很熟悉,人也精明,她怕自己防不胜防,拦不住。
送走了陶妈妈,她吩咐琥珀:“想办法把陶妈妈盯住。”
琥珀点头。
陶妈妈要维护谆哥的利益,她则要维护十一娘的利益。
如果这个时候乔莲房出了什么事,最值得怀疑的就是十一娘了。
想到这里,她觉得乔莲房这样藏着掖着简直是把她赶到了针毡上。
不由嘟呶:“乔姨娘到底想干什么?怀了身孕也不告诉我们?”
“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十一娘笑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孩子是她的。只要她不惹到我们身上就行。”说到这里,她朝着琥珀笑了笑,“何况,你送了那样大一份礼给乔姨娘,乔姨娘受之无愧。有些人却要不安了。”
琥珀不解。思忖好一会,道:“您是指三夫人吗?怕她会在太夫人面前添油加醋……”
“不是。”十一娘轻轻摇了摇头。
三夫人如今一门心思想单独开府,想着在离开徐家之前不管大小地捞上一笔。如果是在平常,她肯定心里不平闹腾一番,可现在,说不定会让易姨娘也想着法子回趟娘家,然后照着乔莲房打赏。至于这些礼品会不会出现在易姨娘的娘家,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想到这里,她璨然一笑:“我们都别急,等着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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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娘不急,可有些人急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程国公府来了两个妈妈。说是奉了乔夫人之命,前来给乔莲房送东西的“……那帐子自从我们家夫人得了就没有用过。又是冬天,妈妈们找了大半天也没有找到。夫人烦管事的妈妈,让连夜找。这不,一找到就差我们送了过来。”说着,扬了扬手中的匣子。
大冬天送帐子。
亏乔夫人想得出这借口来。
十一娘强忍着没有笑出来。
没有得到大夫的确诊,乔莲房怕弄错,断然不敢说怀孕的话。但请大夫,就得通过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回趟程国公府。既可以确诊,又可以让乔夫人、乔太太知道,还可以给她出出主意。真是一举三得的事。
“两位妈妈辛苦了。”十一娘笑着端了茶,“代我谢谢乔夫人的关心。”
乔家的两个妈妈一怔。
她们没想到十一娘没等她们说上两句话就端茶送客了。
其中一个忙站起来道:“夫人,我们来时我们家夫人还嘱咐我们。让我们顺道给乔姨娘问个安。”
“哦!”十一娘放茶的动作就顿了顿。
另一个赶紧道强调:“是啊,夫人,我们家夫人来的时候让我们看看乔姨娘——乔姨娘昨天有些不舒服,我们家夫人一直惦着。我们来送帐子,夫人就让我们顺道看看。是好是坏,也好回个音,让我们夫人心里有个底。”
不舒服啊……乔家的人知道乔莲房不舒服……
望着两个坚持己见的妈妈
十一娘微微笑起来。
借口送东西引出怀孕之事。这到底是乔夫人的主意呢?还是乔莲房的主意?是乔夫人想告诉自己乔莲房有程国公府保护呢?还是乔莲房担心腹中的胎儿不能顺利生产呢?
不过,十一娘隐隐觉得这是乔夫人的意思。
因为这个局面只对乔夫人有利。
要知道,乔莲房拿了那么多的礼品回去,乔家却只还了八色礼盒。乔家不愿意为乔莲房打破惯例。就只能用其他的事来弥补。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借口给乔莲房送东西把她怀孕的事捅出来。一来安了乔莲房的心,二来混淆视听,让人觉得徐家是因为乔莲房怀孕之事才给乔家送了厚礼的。
不管是哪一种,十一娘都会坦然以对。她虽然不敢说自己是好人,可让她去谋害没有自保能力的孩子,她还是做不到的。
但乔家这种把别人都当成是傻瓜欺人眼目的做法却让她心生不悦。
想通过乔家的人把怀孕的事说出去……
自己如果就这样让她们得逞,还怎么能维护作为徐令宜夫人的威严。
有些事可以睁只眼闭只眼,有些事却不可让人越雷池一步。
轻轻的碰瓷声中,十一娘手里的茶盅就落在了一旁的茶几上。
“你们回去回了乔夫人。”她慢条斯理地道,“乔姨娘今天一早来给我问安的时候都好好的,没听说她哪里不舒服。让乔夫人放心。乔姨娘既然进了徐家门,就是徐家的人。我们徐家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可要是生了病,纵然是个小丫鬟也是要请御医院的御医来帮着瞧一瞧的。让乔夫人不用担心。”
说着,起身吩咐琥珀,“送两位妈妈出去,可别让两位妈妈迷了路,不知道东南西北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内室。
两个妈妈呆立在那里。
她们没有想到十一娘的态度会这样的强硬。“两位妈妈请随我来。”琥珀本来就对乔莲房怀孕之事担忧,现在见乔家的人这样气势凌人,更是愤然,说话也十分不客气,“我们徐家规矩大。有些地方只能是夫人小姐走,有些地方却只能是丫鬟婆子走。免得不知道规矩被人笑话,坏了程国公府的名头。”
两位妈妈在乔家也是有头有脸的,被琥珀这么一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心里直怨乔三太太在夫人面前说些什么“永平侯府夫人出身不好,底气不足,行事全看太夫人和侯爷的眼色,没有两位点头,断然不敢得罪程国公府”之类的话,这才让两人来把乔莲房怀孕的事捅出来,顺便还可以和乔姨娘交好——现在乔姨娘有了身孕,要是生下儿子,就算在徐府站稳了脚。以后有什么事,也可以通过她吹吹枕头风……这才把珍藏在箱底的绡纱水墨帐子拿出来让她们送过来的。却没想到,被人这样不留情面地赶了出来。
不由落荒而逃!
琥珀看着这才觉得有些解气。笑着去了十一娘那里。
十一娘早折回了厅堂,正在等她。见她进来,指了指乔家两个妈妈留下来的匣子:“拿去给乔姨娘。然后再问问她身体如何?如果她说不舒服,你就去跟外院的管事说,让帮着找个太医来看看。要是她说自己没事……”她笑了笑,“我们也不能强行给她请个大夫来吧!”
琥珀笑着应声而去。
十一娘回到内室绣《谷风》——这些日子乱七八糟的事多,她还只绣了十几个字。希望慧姐儿看了不要太失望就好。
不一会,琥珀折了回来。
她笑眯眯地朝十一娘伸手:“夫人,对牌!”
十一娘见了也笑起来:“老地方,自己拿去。”
“嗯!”琥珀脚步轻快地去了位外院。
太医院里的太医平日要当差,并不能随叫随到。待吴太医来的时候,已是午初。徐令宜正好从外院回来换衣裳。
见院子里只有一个应门的婆子,丫鬟、妈妈一个不见。奇道:“这是怎么了?”
那婆子忙道:“乔姨娘有些不舒服。夫人帮姨娘请了大夫。”
徐令宜眉头紧蹙,点了点头,快步进了内室。
十一娘正伏在花架子上绣字,正午的阳光射进来,把她的身影勾勒成了温暖的金黄色。
他的眉头不知不觉间舒展开来。
“贞姐儿和诫哥儿呢?”
过了元宵节,出太阳的日子多起来。徐令宜穿了件靓蓝色绫锻袍子,捋了衣袖准备净脸净手。
十一娘听见他回来了,又到了快去太夫人那里吃饭的时辰。一面收了针线,一面应道 :“谆哥留了在那边玩。”
“乔姨娘怎么又不‘舒服’了?”他声音隐隐透着几分不悦,“这才好了几天。”说着,跟小丫鬟进了净房。
第二百四十三章 喜悦(下)
十一娘站在净房的门口和徐令宜说话:“说是昨天去程国公府的时候就不舒服了。我这才知道。急赶急地让琥珀去请那次帮乔姨娘把病看好的吴太医过来瞧瞧。”
“要是实在不行,就送到落叶山别院去休养吧!”徐令宜的表情有些冷淡,“家里住着几个孩子,这要是过了病气怎么办?”
“太医的诊断都还没有出来,侯爷到把姨娘的去处安置好了。”十一娘笑道,“总得等结果出来了再说吧!”
两人正说着,琥珀来了:“夫人,吴太医过来了!”
十一娘应了一声,笑着对徐令宜道:“先前是侯爷不在家。既然回来了,还是侯爷去问问情况的好!”
徐令宜点头,洗漱一番去了厅堂。
虽然隔着个次间,但十一娘还是听见了吴太医高兴得有些夸张的声音:“侯爷,恭喜恭喜,如夫人是喜脉。”
“啊!”徐令宜的声音惊讶中含着几分喜悦,低声和吴太医说着什么。
十一娘则坐在炕边沉思起来。
陶妈妈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从怀孕到生产还有好几个月。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自己进门不久,还没有站稳脚,怎么也不能把自己的人扯进去。得想办法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出去才行啊!
她脑子飞快地转着。就见帘子一撩,徐令宜面带笑容地走了进来。
“十一娘,乔姨娘是喜脉。”
十一娘思绪中还有些不集中,顺口学着吴太医说一句“恭喜侯爷”。
徐令宜失笑,道:“我们过去看看她吧!”
“好啊!”十一娘应着,和徐令宜出了门,“正好,等会我们要去太夫人那里。让她老人家也高兴高兴。”
徐令宜“嗯”了一声,语气轻快,看得出来,心情很好。
乔莲房正怏怏地躺在床上,看见两人进去,立刻坐了起来:“侯爷,夫人!”
一双妙目含羞带怯,只盯着徐令宜。
徐令宜坐到了床边:“你感觉怎么样?”语气十分的温和。
乔莲房垂下头,脸色通红,没有做声。
一旁的绣橼却笑着插嘴道:“姨娘就是不想吃东西。”
“没有,没有!”乔莲房连声否认,眼睛却怯生生地望着十一娘,好像在担心十一娘生气似的——要知道,十一娘刚嫁进来没多久,就把姨娘们院里的小厨房给砍掉了。
徐令宜隐隐听说过这件事。
当初设那小厨房,就是元娘的意思——她不想和几位姨娘一个锅里吃饭。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姨娘们搬了进来,元娘却住进了点春堂那边。但这个小厨房还是一样给了姨娘们用。再后来十一娘嫁过来。大家都在太夫人那里吃饭,院里的厨房用的少。十一娘就把两个厨房合在了一起,只让姨娘们院里的厨房用来烧水之类的……听乔莲房这么一说,他也朝十一娘望去。
反正那厨房闲着也是闲着,现在乔莲房情况特殊,照顾她一下也是应当。
十一娘当然知道乔莲房话里的意思,也能猜出徐令宜的心思。
几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或是侯府风雨飘零的时候,或是徐家助七皇子问鼎的时候,哪里有心情去享受做父亲的乐趣。现在则完全不同。徐令宜如今已成长为一个老练的政客,纵有风浪,他也没有当年的恐惧,功成名就,赋闲在家,有钱有闲,再做父亲,更多的是享受而不是责任。心情不同,对待乔莲房怀孕的感觉也会不同。
她虽然理解,却不能同意。
朝令夕改,上位者的大忌。
“姨娘没什么大碍就好。”十一娘坦然地面对两人的目光,“我姨娘也怀着身孕。据说只爱吃那酸辣之物,家里腌制的一些东西全往我姨娘那里搬了。”
乔莲房听着就垂下了头。
她红唇紧抿,眼角含泪,十分委屈的样子。
徐令宜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非常的吃惊。
十一娘是个很机敏的女子,以她的性子,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意思……但还是委婉地拒绝了。
是因为怕乔莲房怀孕生子威胁到她的地位?还是仅仅因为吃醋呢?
当着乔莲房,却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就笑着站了起来,对乔莲房说:“既然你没有什么事,那就好好歇着吧!我和夫人去太夫人那里,也让她老人家欢喜欢喜。”
乔莲房自然也听得出十一娘话里的意思。
她不由愕然。
没想到十一娘会拒绝侯爷,更没有想到侯爷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就这样算了!
乔莲房不由朝徐令宜望去。
只见他神色温和,目光清亮,没有一点点的不悦。
她涂着粉红色蔻丹的手就紧紧地攥成了拳。
眼角微红地挣扎着起身要送徐令宜和十一娘。
徐令宜拦了她:“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那些虚礼就不要讲了。”
昨天母亲告诉她,孩子头三个月最容易小产,让她一定要卧床。乔莲房也担心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见徐令宜这样说,不再坚持,让绣橼送了徐氏夫妇出门。
十一娘不想把这件事拖成两人之间的一个疙瘩。
出了乔莲房的院子就直言道:“侯爷,你的意思我明白。小厨房里只烧热水不做饭菜,这是我说的。这还不到半年,话音还未落,您让我为了乔姨娘开例……侯爷是统领过千军万马的人,自然知道朝令夕改的弊端。如果您真的心痛乔姨娘,不如拿了体己的银子补贴她一些。可是为她重新开厨房。妾身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的。”
徐令宜很是吃惊。
在他的印象里,女人行事,大多会扯出一大堆乱七八糟、无关紧要的东西来掩饰自己的目的,很少有像十一娘这样,开诚布公,坦然率直地说出来。而且仔细一想,她的话很有道理。这件事的确是自己做得不妥当。
“你说得对。这件事是我少思量。照你的意思就是!”
徐令宜并不是个听不得逆言、固执己见的人。
十一娘见目的达到了,不再多啰嗦,笑着说了一句“多谢侯爷能体谅妾身的为难之处”,和徐令宜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知道了果然很高兴。
让杜妈妈拿了些补品赏给乔莲房。
十一娘道了谢,趁机和太夫人商量:“娘,我年纪轻,经历的事少,也不知道能不能妥妥帖帖地照顾好乔姨娘。至于乔姨娘身边的,多是没有成亲的小丫头,更加不懂这些事了。您帮帮我,派两个有经验的妈妈过去服侍乔姨娘吧。也免得我担心。”
太夫人听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到底是庶出,和元娘那会不能比。元娘那会,大太太可是把罗家几个数得上精明人都做了陪房过来。
十一娘既然没有娘家人的帮村,那自己就帮她一把吧。
想到这些,太夫人没有片刻的犹豫,立刻道:“我让杜妈妈从我的院子里给你挑两个得力的过去服侍乔姨娘。”
十一娘听了暗暗松了一口气。
有太夫人的人在自己院子里,万一有事,也有个澄清的证人。
“那盖房子的事只怕就要停一停了。”太夫人吩咐徐令宜,“等头三个月过了再挑个日吧!”
“我也这么想。”徐令宜道,“不过推到六月间也无大碍——六月白天长,盖房子更快一些。”
“又不等着住。什么时候动土都是一样的。”十一娘笑道,“只是不知道那些石料能不能退。”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随后大家都知道乔莲房怀孕的事,纷纷恭贺徐令宜和十一娘,好像是十一娘怀孕似的,十一娘颇有些啼笑皆非。
不过想到徐令宜以后所有的孩子都在理论上归自己,又有点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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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从太夫人那里出来。徐令宜让小厮传话给白总管:“……房子待到六月份选个吉日再动工。到了的石料就暂时放在落叶山别院里吧!”
十一娘则吩咐琥珀去备些礼品:“……然后把陶妈妈叫来。让她带着礼品去趟程国公府,把乔姨娘有喜脉的事告诉乔夫人和乔太太。也免得她们担心。”
抬头却看见徐令宜满脸困惑地望着她。
“哦,今天一早乔夫人差了妈妈来送东西的时候专门问过这件事。”十一娘解释道:“现在既然知道是喜脉,于情于理都应该给乔夫人回个信。”
徐令宜奇道:“乔夫人?乔夫人让人送东西来?”
自从乔莲房做了妾室,除了乔三太太,乔家其他人与她都没有接触。
“送什么东西?”
“说是一幅帐子。”十一娘道,“一幅水墨画的绡纱帐子。乔国公爷从宣同带回来的。乔夫人一直放在箱底没舍得用。听说乔姨娘喜欢,让妈妈们找了大半宿才找到。一大早就送了来。”
“她向乔夫人要帐子?”徐令宜声音低沉,表情有些怪异,“乔夫人一大早还派人来问乔姨娘的情况?”
十一娘点头,却看见徐令宜鬓角青筋直冒。
怎么突然不高兴了?难道是因为乔莲房向乔夫人要东西,觉得自尊心受了伤?或者是难道这帐子很有名?有可能是程国公收的贿赂,徐令宜怕把徐家牵扯进去?
她一面胡思乱想着,一面笑道:“侯爷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一幅帐子罢了!要是觉得乔姨娘收了不合适。妾身这就派人备了重礼赔个不是,把帐子送回去就是了!”
她不说还好,她越说,徐令宜的脸色就越差,到了最后,已隐隐有些发青。
十一娘看着不对劲,就起身给徐令宜沏了茶:“侯爷有话好好说就是,何必动怒!”
徐令宜却“啪”一巴掌拍在了炕桌上,震得茶盅“呯呯”乱跳:“荒唐!”
第二百四十四章 暗流(上)
十一娘吓了一大跳。
徐令宜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发这么大的脾气。
水墨画的绡纱帐子,从宣同带回来的。
徐令宜知道。
那帐子徐家的库房里也有几顶。
扬州半塘龚家托仙绫特制的。因为数量有限,因此显得比较珍贵。
素来势利的乔夫人却送了这样一顶帐子来。
这其中的种种,由不得他不想。
乔莲房是怎样进的门,他和元娘最清楚。说白了,她不过是两人斗法的最终结果。每当想到这些,他心底就会有些愤然,而乔莲房进门以后,就几乎断了与乔家人的联系,因此自己才会忽略一些显而易见的问题。比如说,为什么是乔莲房闯进了那小院?为什么乔家没有做任何的反击、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依旧把她送进了徐家?
乔莲房昨天在程国公府就感到了不舒服,却直到今天,乔家的妈妈来,十一娘才知道……
为什么乔莲房在不舒服的时候不仅没有告诉十一娘,甚至也没有告诉自己?而且平时没有什么来往的乔夫人,却在“未知喜讯”的时候突然殷勤起来……
一切的一切,他不能不想。
可他更想找个人说说话。
“十一娘……”徐令宜抬头,眼睛里看见的是妻子错愕的脸,耳朵里听到的是水滴哒在地的响声。想到自己刚才的震怒……所有的语言都被鲠在了喉咙里。
他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只能望着炕桌上的狼籍苦笑:“我不是在说你!”沉默半晌,又低声道,“我是在说我自己。”
多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
而十一娘见他笑容苦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又想到发火之前的问话,心里已有些明白。
他的话也没说错。
这火,他的确是冲着他自己发的。
乔莲房是怎样进的徐家,她也是当事人。
貌美如花,青春少艾,程国公府的嫡女,因为他们夫妻之事落得如此下场。徐令宜看了怎能不有一丝的愧疚。再加上乔莲房的深情款款,他又怎么不生出几分喜欢来。有些问题,自然就会被忽略掉。比如说,那么多的千金闺秀,可为何去小院的偏偏是她?是不是可以说,乔莲房本身的行为举止也有不对的地方。被元娘抓在手里的裙子虽然是证据,可要是罗家拿出来了,却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让乔家没脸的同时也会让徐家没脸。作为老牌的政治世家程国公府却选择了忍气吞声。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乔家是很愿意把乔莲房送进来的。而乔莲房进府之后对自己态度如此,徐令宜不可能完全不知情。
平时不细想,自然是花团锦簇地过日子。可今天,乔莲房的行为触及了徐令宜的底线,他仔细一想,自然也就没办法一掠而过。
乔莲房纵然有千般委屈,万般的冤枉,可有一样没错。
她有今天,全因自己行止不端。
你不弯腰,谁又能骑到你的背上去。
这火,自然只能冲着他自己发去。
知道是一回事,和徐令宜去讨论又是另一回事。这个话题对别人也许合适,但放在自己身上就有些很敏感了。她决定直接跳过去。免得他问起来自己不好回答——那个“度”太难掌握了。左了会让徐令宜觉得自己在告状,右了会姑息乔莲房。只能他自己想通。
她笑着叫小丫鬟过来收拾炕桌:“侯爷的脾气也太大了些。”又重新给徐令宜沏茶。
只是茶盅还没有端到徐令宜的手里,就有小丫鬟进来票道:“白总管来了。”
徐令宜长长地松了口气。
对着十一娘,他真有些如坐针毡。
白总管来得真是时候。
他立刻起身:“我先去把外院那些石料处理了。”语气带着几分歉意。
十一娘也觉得白总管来的是时候。
两人正好趁着这机会把这一章揭过去。
她笑着送徐令宜出了门,刚进内室坐下,就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夫人,弓弦胡同的杭妈妈来了。”
姨娘怀孕、王琅之死,还有王家过继之事……那边正是多事之秋,十一娘忙将杭妈妈请了进来。
“十一姑奶奶,”杭妈妈屈膝给她行礼,“大太太有些不好。大奶奶说,让您回去看看。”
十一娘愕然。
今天事到全凑一块去了。
她立刻站了起来:“我这就和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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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娘家,自然要去给太夫人打个招呼。
听说大太太有些不好,太夫人立刻差人把在外院的徐令宜找了回来:“……一个女婿半个儿。你陪着回去看看!”
徐令宜点头,吩咐小厮去套车,又让临波去白总管那里支二千两银子的银票,再把回事处的赵管事叫上,一起去弓弦胡同。
“万一……先把架子搭起来。”
十一娘不知道情况如何。想到要是真到了弥留之际,徐令宜能在场,也能宽宽大太太的心。
她没有推辞,谢了太夫人,和徐令宜快马加鞭去了弓弦胡同。
谁知道,弓弦胡同里气氛静谧,一切照旧。没有一点点他们预想的悲伤氛围。
徐令宜和十一娘不由面面相觑。而迎接他们的罗振兴见徐氏夫妻一副兴师动众的样子,则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侯爷,这,这是……”
“不是母亲不好吗?”十一娘急急地道。
罗振兴听了不由扶额:“母亲嚷着说自己不舒服,要见见你……”可看见十一娘这样急切,徐令宜也来了,他还是欣慰的,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十一娘很无语。
想到了《狼来了》的故事……
大奶奶则忙出来解围:“快进来,快进来。侯爷是稀客。”
徐令宜见是虚惊一场,打发了赵管事回去,和十一娘去给大老爷和大太太问安。
大老爷见两人一起回来,很是惊讶。罗振兴就凑到大老爷耳边解释,大老爷听了连连点头,看徐令宜的目光全透露着“满意”。立刻让罗振兴把他珍藏的金华酒拿出来招待徐令宜,让十一娘去陪着大太太说话。
大太太哪里能说话。
全是许妈妈在说话。
“大太太有几句话要问您。让我来说。十一姑太太还请担待些。”
“妈妈是母亲身边服侍的,我们姊妹之前在家里也多亏有您的照顾。何况又是受了母亲之托,妈妈不必客气。”
许妈妈微笑着轻轻颔首。
“大太太让我问您,乔姨娘是不是有了身孕?”
消息传来得这样快。除了陶妈妈,还有谁。难怪当时目光闪烁。
“是!”十一娘身姿笔挺地坐在床前的锦杌上应道。
“那十一姑奶奶有什么打算?”
那只悬在半空的鞋终于落下来了。
十一娘吁了一口了。道:“我是正妻,有照顾好妾室的责任。请母亲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母亲的教诲,好好地照顾乔莲房的。”
许妈妈一怔。
躺在床上一直闭着眼睛的大太太猛地就睁开了眼睛。
如出鞘的剑,寒光四射。
十一娘苦笑。
大太太一点也没有变。虽然身体不佳,可还是喜欢控制一切。
陪着十一娘坐在大太太床前的大奶奶见了忙笑道:“十一姑奶奶,娘就是担心你,这才特意把你叫回来,让许妈妈嘱咐你几句的。要知道,我们都是你的亲人。胳膊肘自然是往里拐。全是为了你好。”
“请母亲教诲!”十一娘态度恭敬,眉宇间却有毅然。
许妈妈看了看气势凌厉的大太太,看了看镇定自若的十一娘,又看了看在一旁巧笑嫣然的大奶奶,咬了咬牙,道:“十一姑奶奶,你在娘家的时候,是最得大太太喜欢的,要不然,也不会不顾你没及笄就把您嫁给了永平侯爷。要知道。如果耽在平时,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前些日子,大太太担心姑奶奶,特意叫了陶妈妈来问。听说侯爷在您屋里多是点卯。如今乔姨娘有了身孕,对您可是大大的不利。”
十一娘端坐在那里笑望着许妈妈。
许妈妈见那目光带着几份嘲讽,带着几份不屑一闪而过,犹如芒刺在背,却又不能不说下去。
“那乔姨娘不仅出身高贵,而且人长得也漂亮。如今又有了身孕,要是再生下儿子,只怕侯爷会更看重她。她是如何进的府,十一姑奶奶也是知道的。如今她得了宠,只怕第一个不放过的就是十一姑奶奶了。到时候十一姑奶奶可怎么好?要知道,没有孩子,这女人就像浮萍,根基总是不稳的。可要生孩子,也得侯爷进您的门才是!可您年纪轻,这个时候怀孩子,岂不是一脚踏在棺材里。那徐家只要子孙旺盛,我们罗家要的可是儿女平安!”
十一娘低下头来喝了一口茶:“那母亲的意思是?”
“大太太的意思是,让十一姑奶奶在屋里收个通房。”
十一娘轻轻吹了只茶盏上飘着的浮叶。
“一来可以帮您留住侯爷。二来,可以给那乔莲房点颜色看看,免得她自以为是。三来,十一姑奶奶正好养养身子骨,等过两年了好给侯爷开枝散叶。而且这通房是养在您屋里,又不是有正经名分的人。您想怎样还不就怎样?要是不听话,随时打发她回罗家就是了。自由我们大太太为您做主。就算是有了孩子,这孩子养在谁名下?抬不抬她做姨娘?还不全凭您一句话……”
第二百四十五章 暗流(中)
许妈妈絮絮叨叨的,主题就是让十一娘趁着乔莲房怀孕不能侍寝收个通房把徐令宜的心拢住,免得年轻貌美的乔莲房生了儿子后在徐令宜心目中地位骤升,分夺自己在徐府的说话权,从而达不到很好地保护谆哥安危、维护谆哥利益的目的。
既然目的在那里,至于怎样达到这个目的,过程并不重要吧!
十一娘笑着打断了许妈妈的话:“许妈妈,开了春谆哥就七岁了,该启蒙了。因是养在太夫人的身边,《三字经》已经学了十五句了。会讲孟母三迁、黄香暖席的故事给弟弟听。兄友弟恭,太夫人和侯爷看了不知道有多喜欢呢!就是二少爷谕哥儿见了,都要夸奖谆哥几句气度宏博。母亲就别担心了。您身体不好,还需多多静养才是。家里的事大哥和大嫂操心,您就安安心心地享几年清福吧!”
一席话说得许妈妈错愕。
大太太望着神色自若的十一娘,想着她那些诛心的话,气得满脸通红,歪着嘴、捶着床,冲她咦咦呀呀地直嚷着。
屋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滑稽起来。
大奶奶看着不像样子,出来打圆场。
“十一姑奶奶是聪明人。我们也是担心你雾里看花,看不明白罢了。既然你心里有数。旁的话我们也就不说了。”说着,朝着许妈妈递了个眼色,然后转脸对十一娘笑道,“十一姑奶奶还没有去见五姨娘吧?五姨娘这些日子吃得好,睡得好,人也圆润了不少……”说着,站起身来,“不如我陪着十一姑奶奶去五姨娘那里坐坐吧?”
那许妈妈听了忙上前帮大太太擦口水,算是挡住了大太太愤怒的目光。
十一娘不想和大太太为这事继续生隙,也趁着这个机会下台阶。和大奶奶去了五姨娘那里。
路上,大奶奶低声道:“姑奶奶也别恼。娘的性子你知道。可这话说得十分有道理。还请姑奶奶考虑考虑。”说着,语气一顿,有些担心地望着十一娘,“你要是能添个哥儿又不同些……”
十一娘不想和大奶奶生隙,敷衍道:“大嫂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收房不收房,纳妾不纳妾,我纵然有心,也得侯爷同意才是。”说着,不由苦笑,“母亲这样把我喊回来,又逼着我表态。您让我怎么回答才好?”
听她这么说,大奶奶也不好说什么。笑道:“是我们考虑得不周到了!说起来,这毕竟是徐家的事,我们罗家这样横插一杠子,别说是你不好回答,就是侯爷那里,只怕也不喜欢。”又笑道,“像你大哥,就最烦庥哥的舅舅问他屋里的事……”
十一娘一面笑道应喏着,一面和大奶奶去了五姨娘那里。
五姨娘在内室临窗大炕上做针线,看见大奶奶陪着十一娘进来,满脸惊喜:“十一姑奶奶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忙把她们迎到炕上坐下,叫小丫鬟倒茶上点心。
十一娘和五姨娘寒暄了几句,就问起五姨娘的身体来。
“我挺好,你不用担心。”有外人在,五姨娘的话一向都很少,神色也很拘谨。
大奶奶还以为是自己在这里两人不好说话,借口要事要找四奶奶起身告辞了。
十一娘也想单独和五姨娘说会话,客套了几句,让小丫鬟送了出去。
五姨娘忙拉了十一娘的手:“我听珊瑚说了。说你那边的乔姨娘有了身孕,大太太想让你收人在房里。你这次回来,是不是为这件事?”
这么快就知道了。
自己就是否认,没几天也会传遍。不如好好和五姨娘说说。
“正是为这事。”十一娘笑着,“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我怎么能不担心!”五姨娘长叹了口气,“你和侯爷是半路的夫妻,既没有那‘前贫贱后富贵’,也没有那‘与更三年丧’。恩情本来就薄。要是再不讨侯爷的欢心,以后日子怎么过?”又见斜倚在大迎枕上十一娘,穿着栗色貂皮袄,衬得一张脸粉一样的白,清丽秀雅,像朵刚抽萼的白玉兰似的,不由长叹了口气,“等再过两年你大些就好了……总要把这些日子熬过去才行。还是听大太太的,在屋里收个人吧!”
十一娘没想到连五姨娘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大家对这件事的认识都么的一致。
她就笑着打趣:“那还不如直接给侯爷抬几房小妾进来。反正虱多不痒,债多不愁。管他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总有人要围魏救赵、纵横捭阖,我就可以左右逢源,独立风中屹然不倒了!”说着,自己也觉得好笑,笑了起来。
谁知五姨娘听了却认真地思考了片刻,道:“这主意也好。要真这样,倒和我们有些相似。”
十一娘大笑。
“十一娘姑奶奶,我是在说正经的。”五姨娘见她一点也不放在心,嗔道。
十一娘不忍拿她开玩笑,正襟危坐道:“我刚嫁进去的那会就仔细考虑过。我和侯爷虽然是半路夫妻,可只要我不忤逆长辈,离间手足,挑拨妯娌,搬口弄舌,侯爷无论如何也要给我几分体面。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
“也是!”五姨娘沉吟道,“侯爷儿女双全,你慎守本分,他自然要给你几分面子。我们又不要那荣华富贵,本本分分地过日子就行了。”
……
请出了嫁的姑奶奶回娘家,一般都是要提前几天向姑奶奶的婆婆备报的,同意了,定日子,其后才能回去。当然,这是一般情况下。如果有特殊情况,父母病了,家里突然老了人,则一切从简。
这样突然把十一娘叫回去,任谁也会觉得蹊跷。
徐令宜倒也沉得住气,一路上什么都没有问。
是已经从罗振兴那里知道了!还是对大太太找自己的事根本不感兴趣?或者是故作高深等自己发问?
十一娘猜测着,很想就这样和他对坐无语到荷花里。可再想到她来时太夫人殷殷地叮咛和关心,她就泄了气--等会回去,总不能就这样大咧咧地跟她老人家说“母亲叫我回去商量给侯爷收通房的事吧?那和乔夫人给乔莲房送帐子有什么区别?”
“侯爷……母亲叫我回去,是想和我商量件事?”
“哦!”徐令宜淡淡地应了一句,眼角眉梢动都没有动一下,好像对此完全不感兴趣。
十一娘只好硬着头皮:“……母亲说,我年纪小,不懂事,让我给侯爷收个通房!”
在乔莲房传出喜脉的当天下午?然后突然想起十一娘年纪还小,要给自己收个通房了?
徐令宜听着就望着十一娘挑了挑眉:“说你年纪小,不懂事,让你给我收个通房?”语气颇为嘲讽。
突然把十一娘叫回去,他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管了一个还不够,还要管这个,真是没有个消停的时候……
“那你是什么意思?”徐令宜问道。
索性把球抛给了十一娘。
你问我?我说不同意,你不答应,我还不是白说了不同意。
“我说,我听侯爷的意思!”她把球重新踢给了徐令宜。
“嗯!”徐令宜点了点头,“知道了!”
然后再没有下文。
就这样!
十一娘愕然。
随后又觉得松了一口气。
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至于怎么做……既然说了“听侯爷的”。那就到时候听他的好了。
想到这些,她放松地靠在了身后的大迎枕上,听着“得得得”的马蹄声回到了荷花里。
徐令宜抢在她前面开口:“……说是想见见十一娘。岳母病久了,脾气就不怎么好了,家里的人不敢忤逆她。倒是我们,没问清楚做就这样急急地赶了去,闹了个笑话。”
人病了,一般都会惦记着自己最挂念的人。不是谆哥,而是十一娘……太夫人笑了笑,装了糊涂。
“还好是虚惊一场。你们也快些下去歇了吧!”
两人回了自己的院子。白总管立刻赶了过来:“侯爷,顺王介绍的那位西席先生过来了!都等了您一个多时辰了。”
徐令宜就向十一娘解释:“我正托人给孩子们找先生。”
十一娘有事要和陶妈妈说,两好合一好。忙笑着送徐令宜出了门。
陶妈妈倒没有回避:“夫人,这件事是我去跟大太太说的。”说着,眼角一红,“夫人毕竟年纪轻,有些事不知道厉害。我却是不知见过多少。劝不住夫人,我只好请大太太出面帮着劝夫人了。”说着,她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起来,“夫人,这事是我不对。但我可以对着天发誓,我对您没有外心,更没有将这屋里的事说给别人听……”
最怕有人认为自己没有错,理直气壮,一条路走到底。
“你既然称我为夫人,那这个家,是我在主持吧!”十一娘声音有些唏嘘。
陶妈妈愣怔地望着她。
“你是大姐留下的老人了,各有各的立场。我不想为难你,也不想让人看我们罗府的笑话,更不想让谆哥伤心。所以这次我只想问问你:你是想留在我身边看着谆哥长大,娶妻生子,为他打理内院?还是想让我把你送到庄子上去和你儿子一起生活?”
写在文前:非原创,誊抄自百度,原笔应是吱大亲执。原文字数很多,最近工作、家里的事比较多,不能一次性搬完,一篇大概1500-2000字吧,每天确保一篇,有时间尽量多搬。大家见谅[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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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阳光明媚和煦,是暖暖最喜欢的季节。
每当这时,她就会带着自己屋里的一大堆丫鬟、媳妇、婆子到凌穹山庄去。
碧漪河河水清冽澄碧,两岸的垂柳姿态轻盈,左边的聚芳亭梨花似雪,右边的春妍亭迎春如锦,还有一枝粉色的桃花斜斜伸出来,正好停在凌穹山庄美人倚旁,那娇软的花瓣在春风中瑟瑟抖动,仿佛一个含羞带怯的柔弱少女,让人顿生怜爱之心。再配上远处的湖光山色,美好得如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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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觉得自己的眼睛怎么也看不够,她站在铺着雪白宣纸的大画案前,犹豫了好一会,“我看,我还是画桃花吧!”
“画桃花好!”暖暖的贴身丫鬟百蕊一边帮着暖暖往调色碟里加红色的颜料,一边笑吟吟地道,“只画一枝桃花就能让大家知道春天来了,画桃花比画梨花有意境。”
“是吗?”暖暖高兴起来,但还是有几分遗憾,“不过,今年的梨花开得真好!”
暖暖的另一个贴身丫鬟春菲接过小丫鬟捧着的蜂蜜茶放在暖暖的手边,小道:“反正这几天天气好,三小姐您就不如多画几幅好了。今天画桃花,明天画梨花,要是兴致好,还可以到照妆堂去--今天一早季庭媳妇来给小姐送花的时候说,照妆堂的贴梗海棠也开了!”
暖暖闻言笑了起来,眼睛弯弯曲曲,像月牙儿,“那我们一天画一幅好了,说不定还可以凑成一册百花图册呢!”
服侍的人见暖暖心情好,也跟着笑起来。
有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三小姐,孙大姑奶奶来了!”
孙大姑奶奶,是徐嗣谕的长女徐世莹。她于五年前嫁入镇江吴家,从那以后,就没回过永平侯府。
“真的?”暖暖大喜,丢下笔就朝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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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世莹婚后第二年生了对龙凤胎,她很想看看。前些日子接到徐世莹的信,说这几天会和夫婿吴瑜带着孩子来看望十一娘。自那天起,她就一直盼望着徐世莹快点来。
百蕊笑着摇头问来禀报的小丫鬟:“孙大姑奶奶是在夫人那里,还是在四少奶奶那里?”
熙宁九年秋天,太夫人去世了;同年冬天,五夫人的父亲孙老侯爷也去世了。
孙老侯爷除服礼时,太夫人孝期已满。五夫人的嫂子穆氏特意来请五夫人回娘家帮忙,说的是“自己从来没有办过这样的大事,怕失礼数”,实际上是为了镇住孙家的几房旁支,为了孙家的事很是折腾了一番。太夫人过世后,徐令宁任了上林苑右监正,徐令宜重回五军都督府任了都督,徐令宽任山西大营指挥使,徐嗣谕任南直隶嘉定县县令,徐嗣谨仍任贵州总兵,徐嗣诜任河南都指挥使,徐嗣诚任贵州都司佥事。徐令宽去了山西大营左营,徐嗣诜去了河南,徐嗣诚去了贵州,只留了徐嗣诜的长子在燕京,五夫人索性带了服侍的住进了她在慈源寺旁的陪嫁宅子,只在端午、中秋、春节回来热闹热闹。
二夫人则寻思着西山别院清净,去了西山别院常驻,不是过年不回来。
几房虽没说分家,可各在各处过日子,家里的琐事少了很多,徐嗣谨夫妻又带着孩子去了陕西。十一娘就让姜氏主持中馈,她自己每天照顾暖暖,种花养草,画画写字。天气好了,带着暖暖,由英娘服侍着去甘太夫人那里坐坐,或是去绣铺看看。所以家里来了客人,都是先去姜氏那里,然后再按亲疏决定是否去给十一娘请安。
百蕊疾步赶上暖暖,笑着提醒她:“三小姐,孙大姑奶奶已经去了夫人那里!”
暖暖“哦”了一声,拐了个弯,去了十一娘处。远远地,她就听到一阵笑声。
暖暖三步并作两步,没等丫鬟通禀就闯了进去。
明亮宽敞的宴息间,大家都围坐在罗汉床边,两个穿着大红色杭绸敞氅、带着金项圈的孩子正站在十一娘面前磕磕巴巴地说着什么。
听到动静,大家都望了过来。
暖暖的注意力却全部都在那两个孩子身上,一模一样的高矮,一模一样的眉眼,一模一样的打扮,就连好奇地瞪大了眼睛望着她的样子也是一模一样。
“莹莹。”她笑嘻嘻的跑过去抱孩子,“他们真是太有意思了!”
两个孩子刚满四岁,在家里虽然活泼可爱,可到了这里乳母被留在了外面,除了母亲,满目都是陌生的面孔,本来就有点害怕,见有人来抱他们,立刻如鸟兽散般地躲到了母亲的身后,又探出头来警惕地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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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