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特大命案开庭审理，为何要最高检核准才能追诉？

最高人民检察院官网消息，8月23日，浙江省舟山市中级人民法院组成七人合议庭，一审公开开庭审理“1987·3·20”舟山定海摘箬山特大命案。

检察机关建议判处二被告人死刑立即执行

舟山市检察院以被告人蒋某某、薛某某涉嫌抢劫罪，派员出庭支持公诉。二被告人及其辩护律师、刑事附带民事原告人及其诉讼代理人到庭参加诉讼。

舟山市检察院指控：1987年初，被告人蒋某某、薛某某为偿还赌债合谋杀人抢劫渔船财物。经物色作案对象后，二被告人于同年3月17日傍晚，携带混有安定药物的白酒、榔头等作案工具，到宁波市新江桥附近码头，以运鱼货为由骗雇被害人王某位等六名被害人驾驶自营船出海。上船后，二被告人按事先分工行动，蒋某某在卧舱内陪五名船员聊天，劝喝掺有安定药的白酒，薛某某则在驾驶舱以聊天为名陪同、守住驾驶者。当晚11时许，该船驾驶至舟山市定海区老塘山附近海域时，待五名船员昏睡后，二被告人经会意，同时用榔头锤杀王某位等六名被害人，使用缆绳将六名被害人捆绑并连接铁锚沉入海底，共劫得现金人民币约7000元。公诉人当庭出示了相关证据。

检察机关认为，被告人蒋某某、薛某某抢劫杀害六名被害人的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二被告人预谋抢劫杀人，主观恶性极深，犯罪手段特别残忍，犯罪后果特别严重，社会影响特别恶劣，罪行极其严重，根据罪责刑相适应原则，建议依法对二被告人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记者了解到，因案情重大复杂，案件将择期宣判。

公安机关历经35年侦破案件

这是一起“几代公安民警接力追凶”的案件。2022年9月16日，浙江省公安厅、舟山市公安局联合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1987·3·20”舟山定海摘箬山特大命案积案告破。

案发后，蒋某某、薛某某清理现场，驾驶被害人渔船逃离。因渔船在定海区摘箬山岛火油坑海湾搁浅，两人弃船上岸，改乘轮渡逃往宁波。

据通报，1987年3月20日下午，舟山市公安局定海区分局接到群众报案：定海盘峙乡摘箬山岛火油坑海湾停靠着一艘可疑船舶（系“浙岱渔6141”，船长约10米，宽约2.5米），自18日以来无人出入。警方勘查发现，船舱内有多处血迹和钝器敲打痕迹，船上6名男性船员失踪，6人携带的货款下落不明，遂以特大抢劫杀人案为方向开展侦办。

办案民警开展了现场勘查，提取到1枚血痕迹，并对犯罪嫌疑人进出轨迹、作案过程及样貌特征进行了准确刻画和现场重建。由于该案件被害人遗体下落不明，且限于当时侦查条件和刑事科学技术手段，案件侦查工作未取得突破性进展。

2022年8月31日，经公安部、省、市、区四级公安机关联合技术攻坚，认定现场提取的血痕迹与宁波宁海籍男子蒋某某的痕迹同一，蒋某某有重大作案嫌疑。9月7日凌晨，专案组先后在丽水市、宁波市抓获犯罪嫌疑人蒋某某、薛某某。经审讯，两人对抢劫杀害6名船员并抛尸大海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同年10月14日，蒋某某、薛某某被舟山市检察院批准逮捕。2023年5月29日，最高人民检察院依法对本案核准追诉。

案件为何要经过“核准追诉”环节？

这起案件为何需要最高人民检察院核准追诉？

我国刑法规定，对于法定最高刑为无期徒刑、死刑的犯罪行为，追诉时效为20年。如果20年以后认为必须追诉的，须报请最高人民检察院核准。由此，我国确立了最高人民检察院对超过追诉时效特定案件的核准追诉权。

追诉时效，是指刑法规定的对犯罪人进行刑事追究的有效期限，超过该期限，司法机关不再追诉。刑法规定，法定最高刑不满5年有期徒刑的犯罪行为，追诉时效为5年；法定最高刑5年以上不满10年的，追诉时效为10年；法定最高刑10年以上有期徒刑的，追诉时效为15年。

中国政法大学教授王贞会曾发文提出，追诉时效是各国刑法普遍规定的一项制度。追诉时效制度对于促使犯罪分子改过自新、犯罪预防、节约刑事司法资源以及维护社会秩序稳定等方面具有积极意义。但同时，对于一些社会危害性极其严重、犯罪人的人身危险性极大、所造成的社会影响极其恶劣的罪行，最高检拥有核准追诉权。由最高检察机关来决定是否追诉刑事责任，符合公平正义的刑法观念。

2012年10月，最高检印发《关于办理核准追诉案件若干问题的规定》，此后又通过《人民检察院刑事诉讼规则》等文件补充完善核准追诉制度。根据规定，最高检是否核准追诉，是基于“核准必要性”的考量。

《人民检察院刑事诉讼规则》规定，报请核准追诉的案件应具备的条件为：涉嫌犯罪的性质、情节和后果特别严重，虽然已过二十年追诉期限，但社会危害性和影响依然存在，不追诉会严重影响社会稳定或者产生其他严重后果。

5年核准追诉310起陈年命案

为了更好地规范指导此类案件的办理工作，2015年7月，最高检就办理核准追诉案件发布4件指导性案例。这4件案例中，核准追诉与不核准追诉的各2件。

在马世龙（抢劫）核准追诉案中，检察机关查明，被害子王某和儿子因案发时受到惊吓患上精神病，靠捡破烂为生，生活非常困难，王某强烈要求追究马世龙的刑事责任。案发地群众表示，被害人被抢劫杀害一案在当地造成很大恐慌，影响至今没有消除。

综合多方面因素，最高检认为，案件对被害人家庭和亲属造成严重伤害，在案发当地造成恶劣影响，虽然已过20年追诉期限，但被害方以及案发地群众反映强烈，社会影响没有消失，不追诉可能严重影响社会稳定或者产生其他严重后果。

在杨菊云（故意杀人）不核准追诉案及蔡金星、陈国辉等（抢劫）不核准追诉案中，最高检指出，经过二十年追诉期限，犯罪嫌疑人不具有再犯罪的社会危险性，且被害方均对犯罪嫌疑人表示谅解。最高检据此认定，不追诉不会影响社会稳定或者产生其他严重后果。

今年3月7日，时任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长张军向十四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作检察工作报告时披露，2018年至2022年，最高人民检察院对已过追诉期限但犯罪情节特别严重的310起陈年命案依法核准追诉。

备受社会关注的“南医大女生被杀案”正是其中之一。

1992年3月24日，失踪女学生林某的尸体在原南京医学院教学楼附近的窨井中被发现，其书包、书本等随身物品在另一窨井中被找到，学校保卫处立刻向警方报案，经检验确认林某系被钝器击打头部并实施后投入窨井中死亡。这就是一度引发社会轰动的“南医大女生被杀案”。

2020年2月23日凌晨，公安机关发现居住在南京市玄武区的麻继钢DNA数据与犯罪嫌疑人数据完全一致，具有重大作案嫌疑。当日凌晨6时许，麻继钢被警方抓获。

麻继钢落网两个小时，南京市检察院即成立办案组提前介入引导侦查。随后，向江苏省检察院报请核准追诉。很快，报请核准追诉材料被送到最高检。

承办此案的最高检一级高级检察官黄卫平曾透露，通过对案件材料进行完整审查，发现事实证据没有太大出入，麻继钢的供述与当年公安现场勘查的情况基本吻合，可以排除其他合理怀疑。其涉嫌犯罪的性质、情节和后果特别严重，虽然已过20年追诉期限，但社会危害性和影响依然存在，不追诉会严重影响社会稳定或者产生其他严重后果。

2020年5月8日，最高检对“南医大女生被杀案”作出核准追诉决定。经过一审、二审及死刑复核，2021年6月10日，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对故意杀人、犯麻继钢执行死刑。

在今年2月15日的最高检新闻发布会上，最高检第二检察厅厅长元明指出，近些年，杀人、抢劫等严重刑事案件总体呈下降趋势并保持低位运行。严重刑事犯罪是对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公然侵犯和对社会秩序的公然挑衅，也是对稳定的极大威胁和危害。“对于陈年命案，性质极其恶劣、社会影响未消除、群众反映强烈的，依法及时核准追诉，坚决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疏而不漏。”

新京报记者 行海洋

编辑 陈静 校对 陈荻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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