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贤亮(1936-2014),生于南京,祖籍江苏盱眙县。上世纪50年代初读中学时即开始文学创作,1955年从北京移居宁夏,先当农民后任教员。1957年在“反右运动”中因发表诗歌《大风歌》被划为“右派分子”,押送农场“劳动改造” 长达22年。1979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平反恢复名誉,重新执笔后创作小说、散文、评论、电影剧本,成为中国当代重要作家之一。曾任宁夏回族自治区文联副主席、主席,中国作家协会宁夏分会主席等职,中国作协主席团委员。
张贤亮曾三次获得全国优秀小说奖(1980年的《灵与肉》、1983的《肖尔布拉克》、1984的《绿化树》),有9部小说改编成电影电视搬上银幕(《牧马人》、《黑炮事件》、《肖尔布拉克》、《龙种》、《异想天开》、《我们是世界》、《男人的风格》、《老人与狗》、《河的子孙》)。
在被打成“右派”之前,张贤亮是以一个很有才气的青年诗人的形象在文坛上崭露头角的,显露出感情炽热、富有浪漫色彩和幻想等诗人的气质。随着因《大风歌》罹难,这无疑使他神经上受到巨大的震撼,这使他的精神气质又渗进了一种悲剧色彩,一种愤激、悲怆的孤独感。如同他自己所说:“心灵的深处总有一个孤独感的内核” 。在近二十年的生活磨难中,他从生活的底层汲取了酸甜苦辣必备的人生经验(包括接受大西北的自然环境和劳动人民的熏陶),并阅读了大量马克思主义的著作,这又使他的精神气质中融进了一种对人生的哲学沉思。正是上述种种因素,对他作品的艺术氛围、感情基调、语言色彩等起着重要的潜移默化的作用,形成他那雄健、深沉、凝重并富有哲理性思辨色彩的艺术风格。
2010年,74岁的张贤亮发表了描写未来危机的长篇小说《壹亿陆》,在小说中,张贤亮以未来世界中人类遭遇危机为主题,描写了社会各方人士为争夺某个优异“人种”展开一场争夺战的故事,文章一发表,便引起极大反响与争议。有人指责他的小说太荒诞,有人认为太低俗。而他的早期作品如《灵与肉》、《男人的风格》、《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等,也曾因“低俗”问题饱受争议。对于这样的质疑,张贤亮在此前接受采访时说,他作品不低俗、不露骨,适可而止。而且他会在小说中表达一些严肃的主题。“我写到时代问题,直指当代现象,意在引起全社会的关注。”
1.《绿化树》(1984)
《绿化树》是张贤亮的中篇小说,获中国作家协会第3 届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
《绿化树》是作者拟写的《唯物论者启示录》中的一部,小说写一位出身于剥削阶级家庭的知识分子章永麟,被打成右派,备受迫害。他意识到自己的卑劣,在思考提高思想觉悟的途径。章永麟经受思想改造的痛苦过程,但他却并不怀疑这种改造的荒谬性,而是自责自己离马克思主义还有很大距离,于是通过学习《资本论》,他的思想产生了飞跃,把自己的命运与\"国家的命运相连在一起\",探寻到了\"超脱自己\"的真谛,开始踏上真正主义的\"净土\"。在灵魂升华的同时,肉体也在升华,一个\"梦中洛神\"出现了,美丽善良的女人马缨花对章关爱备至,她的所谓的\"美国饭店\"是章永麟的温柔之乡。只要看一看那里的欢乐,就可以看到在艰难困苦的年代,这里的情况还不算太坏。一切都因为有马缨花的存在,生活才格外有意义。马缨花有过不幸的经历,也没有多高的文化,但她向往知识,追求美好的事物,她的爱给章的生命注入热烈的活力和希望。现在,苦难已经退隐到幕后,呈现出来的是一个动人的情爱故事。马缨花甚至有贞女节妇般的勇敢,当章永麟还试图怀疑马缨花的忠贞时,马的执着令人动容:\"就是钢刀把我头割断,我血身子还陪着你哩!\"这就是朴实的人民,朴实的爱情。有这样的爱情,还有什么\"伤痕\"不能抹平呢?事实上,在小说的叙事中,那些苦难早已为爱情的温馨所遮蔽,也就是说,伤痕太美了,以至于在美的光辉映照下,根本看不到伤痕了。
这就是张贤亮书写的伤痕史,他把知识分子的受难史写成崇高史,把受虐史改变成史,通过灵与肉的二元对立统一,现在,中国知识分子可以骄傲地宣称,他们历经的磨难包含着丰富的痛苦,他们的历史从过去到现在都是充实而美好的。通过抹去主体的苦难伤痕,从而也抹去了历史非理性,抹去了历史总体性的非法性。主体在任何给定的磨难中,都能感受到爱与美,主体并没有蒙受历史异化,而是在特殊的历史情境中,与历史达成了一致。
《绿化树》是张贤亮“右派”小说的代表作之一,无疑也是中国当代文学史上最优秀的作品之一。
“后来章永璘才知道,马缨花曾夹着小包来找过他,被队上的干部训了回去。不久,章永璘因书写笔记的罪名被判处三年管制,再后来连遭厄运。”
“多少年以后,他在《辞海》上看到:马缨花又名绿化树,喜光,耐干旱瘠薄。这条目上解释的文字没有一点不和马缨花相似。这一夜章永璘失眠了。绿化树!绿化树!……章永璘时时闪现一株株绿化树。”
2.《灵与肉》(1981)
许灵均,从一个地主小姐和一个留洋学生不自由婚姻的产物,到娘死爹弃睡马槽的苦孩,再到新中国的教员,之后赶上历史的热潮成了“老右”下放到农场放马,一系列角色的转换注定了生活的多磨难。善良热心的放牧员帮他“拣”了个四川媳妇秀芝,成了家,生了娃。右派摘帽后,更加强化了他对这块土地的感情,因此他拒绝了父亲为他们全家办出国的诱惑,决然地选择留在这片他深爱的土地。
《灵与肉》是张贤亮的短篇小说,是他的代表作之一。后被改编成电影《牧马人》,其中的人物许灵均、秀芝为广大读者耳熟能详。
小说的故事是结合自己期间知青经历所写的平凡故事。故事里有历史给予的伤痕,有人情的温暖,仿佛就是满目黑暗中那一丝丝微弱的光亮,让你回望走过的艰辛岁月时仍有可以缅怀的地方。
虽有浓浓的时代烙印,可谁人不是时代的衍生品和弄潮儿?哪怕被误解,哪颠簸一生,唯有我可以为自己的一生做注解,最了解感受的幸与不幸。记住了那句话,人活着就是为了寻找信仰的,你找到了,很好。
3.《肖尔布拉克》(1983)
1960年,年仅17岁的李世英告别了年迈的双亲和饥饿的故乡,只身闯到新疆谋生。为了帮助两个素不相识的家乡姑娘,他卖掉了身上的衣服,甚至把刚找到的工作也丢了。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结识了老司机徐师傅,热心的徐师傅收下他当了徒弟。\"\"开始后,感到苦闷、寂寞的李世英满心希望建立一个幸福的小家庭。在车队司机们的关心下,他匆忙地与从陕北逃荒来的姑娘巧珍结了婚。婚后,尽管李世英对巧珍百般体贴,可是巧珍却始终是冷冰冰的。她像佣人似地侍候着李世英,脸上整日没有一丝笑容。几个月后,李世英终于从同队司机们的口中得知巧珍有了外遇。他感到震惊、痛苦,不愿相信。在他愤怒的质问下,巧珍终于吐露了真情。原来巧珍与春生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由于家乡闹灾荒,巧珍的爹娘都死了,她只好到新疆来投靠姨妈。巧珍寄人篱下,未婚夫又音讯杳无,只好由姨妈作主嫁给了李世英。婚后不久,春生千里迢迢来新疆找到巧珍。她爱春生,可又不忍心伤害真心爱她的李世英。为了成全这一对有情人,李世英和巧珍离了婚。7年后,有一次李世英在开车去南疆的路上,遇到一个抱孩子的年轻妇女搭车。她是上海知青,名叫叶娟,和儿子小远回连队驻地肖尔布拉克。路上,李世英发现小远病得厉害,便连夜开车把叶娟母子送到库尔勒医院。小远得救了,劳累了一夜的李世英却悄悄地离去了。这使叶娟深为感动。几天后,李世英又到医院探望小远,并送叶娟母子回肖尔布拉克。路上,叶娟向李世英诉说了自己下乡后遭连长,生了私生子小远的遭遇。叶娟在逆境中不低头,不沉沦的坚强意志深深吸引了李世英,也点燃了他心中爱情的火花。两颗同在苦水里泡过、金子般闪亮的心相撞,两个经历过生活磨难的人幸福地结合在一起。
1983年获全国优秀小说奖,同名电影由周里京、等主演。
4.《男人的一半是女人》(1985)
章永璘,一位的牺牲者,年轻岁月,几乎是在营中度过,总逃不离饥饿、苦难与挣扎。三十九岁那年,他遇到了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黄香久,对女人的渴望、期待、好奇,在顿时忽然化成了真实,爱情一蹴可及。
悲哀的是:时代的悲剧加给他的压抑,导致新婚之夜,章永璘在多情豪迈的妻子面前,失去了自己的独立,失去了他男人的尊严,他退缩、无助,奋力却徒劳无功。
面对妻子的出轨,羞辱、不甘、自卑……种种情绪在章永璘的心中不断纠结,不断扩大,愤怒的情感渐渐酝积成一股大洪流,突然爆发,他终于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不再是在男女性事上无能的废物。但从此之后,他再也无法体谅香久曾经背叛……
张贤亮用浪漫与写实手法交织,将刻骨铭心的伤痛转化成为普遍的人性体会。世界上最可爱的是女人,但是还有比女人更重要的,女人永远得不到她所创造的男人。 撇去伤痕文学 、政治运动的外衣,单就书中对爱情和婚姻的解读与思考, 也是相当出色的。
“我多少次想把这一段经历记录下来,但不是为这段经历感到愧悔,便是为觉察到自己要隐瞒这段经历中的某些事情而感到羞耻,终于搁笔。自己常常是自己的对立面。阳光穿窗而入,斜晖在东墙上涂满灿烂的金黄。停留在山水轴上的蛾子蓦地飞起来,无声地在屋里旋转。太阳即将走完自己的路,但她明日还会升起,依旧沿着那条亘古不变的途径周而复始;蛾子却也许等不到明天便会死亡,变成一撮尘埃。世上万千生物活过又死去,有的自觉,有的不自觉,但都追求着可笑的长生或永恒。而实际上,所有的生物都获得了永恒,哪怕它只在世上存在过一秒钟。那一秒钟里便有永恒。我并不想去追求虚无缥缈的永恒。永恒,已经存在于我的生命中了。”
5.《我的菩提树》(1994)
1958年,一个年轻人因一首抒发胸臆的诗歌而被打为“右派分子”,开始了漫长的生涯。住在五拳头宽的肮脏铺位,吃着稗子面馍馍、麦糊糊,每天不停歇地运土坯、间糖萝卜、割水稻,没完没了地听报告、批斗、训话……肚腹与精神饱受折磨的他,只有用一支秃笔,在劳作空隙偷偷地记录下生命的卑微与心灵的呐喊。 多年之后,未被苦难击倒的张贤亮检视当年的日记,平静而幽默地再叙那个“低标准瓜菜代”的年代最萧索荒凉的人生经验,为一个时代的灵魂作注释,丰沛的文字下,却满是对生命的热爱……
从理念上说,《我的菩提树》没有比《绿化树》时代的张贤亮有更多的建树。《绿化树》时代的张贤亮起码尚有“马樱花”的颜色,风韵。却而今,在张贤亮的笔下,只剩下了理念——一种深刻的“大墙情结”。过去,不讲“包装”的时候,张贤亮尚懂得用小说去包装他的政治; 而现在,他只剩下了政治。张贤亮痛恨遗忘——对于今天我们这个已经变得更加善于遗忘的时代来说,这用心弥足珍贵。
6.《男人的风格》(1983)
T市,新任市委书记陈抱帖走马上任:于广场面向市民发表施政演说,在公园长椅与新任市长孙玉璋促膝长谈,将前任书记唐宗慈委派出去“杯酒释兵权”。原始政治资本逐渐积累,一系列政治、经济改革措施也在有条不紊地展开。然而,反对派的阻挠、突如其来的“爆炸”、中央调查组的到来……改革能够顺利进行吗? 与此同时,由于年龄的差距、思想的隔阂,陈抱帖与妻子罗海南的关系持续恶化,几近“相敬如冰”,而作家石一士的出现,会让这段如履薄冰的婚姻划上休止符吗? 不同的政治追求,各异的生活态度,男人到底该具备怎样的风格?
我来了!
我来了!
我来了!
我是从被开垦的原野的尽头来的
我是从那些高耸着的巨大的鼓风炉里来的
我是从无数个深藏在地下的矿穴中来的
我是从西北高原的油田那边来的
啊!我来了!
我是被六万万人向前飞奔所带起来的呀!
我来了!
那无边的林海被我激起一片狂涛
那平静的山川被我掀得地动山摇
看呀!那些枯枝烂叶在我面前仓皇逃退
那些陈旧的楼阁被我吹得摇摇欲坠
我把贫穷象老树似的拔起
我把阴暗象流云似的吹起
我正以我所夹带的沙石黄土
把一切腐朽的东西埋进坟墓
我把昏睡的动物吹醒
我把呆滞的东西吹动
啊!这衰老的大地本是一片枯黄却被我吹得到处碧绿、生机洋洋
看!那大洋汹涌的波涛也在我鼓动下
狂舞而去
拍打着所有的海岸
告知全人类我来到的消息
啊!把一切能打开的都打开吧!
把一切能敞开的都敞开!
出来呀!出来呀!出来!
把你们的面迎着我
把你们的两臂向我张开
即使我是这样猛烈也无妨
我就是要在你们的生活中激起巨浪
我创造的洪流将席卷一切而去
啊!我要破坏一切而又使一切新生呀
我向一切呼唤、我向神明挑战
我永无止境、我永不消停
我是无敌的、我是所向披靡的、我是一切!
我是六万万人民呀!
啊!我是新时代的大风
听!我呼呼的声音里有金属的锵锵
听!我宣布
一个新的时代已经来临!
——《大风歌》(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