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特约撰稿 杨健/仰卧撑足球

这一次，是彻底再见了。

25年前，几乎残损了半支球队的德国，在温布利点球击退东道主英格兰，扫清了夺冠前的最后一大障碍。

25年后，人员齐整的德国队，再度作客福地，收获的却是一场0比2的完败。止步16强之余，3月就宣布欧洲杯后离任的勒夫，也不出意料地迎来了最后一战。

然而，在这场谢幕秀中，勒夫收获的不是掌声，而是尴尬——在目睹弟子们为松懈防守2次买单之后，已然看破一切的勒夫，放弃了有效换人，静等宣判时刻的来临。

15年过去了，德国队的勒夫时代就此落幕——这15年，有高举大力神杯的世界之巅，有0-2不敌韩国的人生谷底，更有他手挖鼻孔的经典画面……足球世界潮涨潮落，是到了告别的时刻了。

勒夫和德国队挥手作别。

没有掌声，只有泪水

“如果事先告诉我们，球队最终能以小组第二出线，所有人可能都会高兴，但看完这三场球，我们体验的是被淘汰的边缘。”

早在英德大战开打前，2002年率领不被看好的德国队一路杀进决赛的巴拉克，就率先唱衰德国队的晋级前景。而英德大战的进程，不幸让昔日的孤胆英雄一语成谶。

面对底子更厚，但同样未能人尽其用的英格兰，上半时基本旗鼓相当，都创造不出机会的两队，后45分钟分出胜负，源自人员调整：当索斯盖特派上小组赛始终未曾重用的格拉利什，后者旋即策动了两个进球，包括送给凯恩的助攻，僵局就此因维拉中场而彻底打破。

勒夫呢？2球落后的绝境下，勒夫表现得比小组赛任何时刻都淡定，端坐教练席的他，第87分钟才想起换人，但对位调整的埃姆雷·詹，哪有半点吹响冲锋号决死一战的态度？

至于补时阶段用穆夏拉换下穆勒，更是令人无语——这本是领先球队拖时间的伎俩，而德国队2球的天坑还没填！

人不能总活在过去。

主帅无动于衷，似乎看透了“最后一战”的宿命，但球员们并不认命——在场上缺少前锋的情况下，胡梅尔斯几乎不再回到禁区，一次次在三狮军团腹地争抢高球，哪怕此举已显得有些悲壮和绝望。

对比近邻瑞士最后时刻派上替补席全部前锋，搏命冲击法国的决绝，按着中锋弗兰德和剩下3个换人名额不用的勒夫，着实“淡定”到令人无语。

“我们确实应该被淘汰，哪怕是小组赛阶段，我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踢，今天的比赛也让人非常疑惑，既没有向前进攻，也没有勇气和斗志。”

曾在勒夫手下听命、著名的“斯图加特三驾马车”之一的博比奇，对恩师的排兵布阵进行了猛烈抨击。在博比奇看来，首发登场、互相干扰的哈弗茨和维尔纳已够闹心，后续的换人更是看不懂。

在最需要勇气的危难关头，人们看到的是一个认命的勒夫。

历史上，德国队缺过人员，缺过技术，但唯独不缺斗志。遗憾的是，在谢幕之夜，人们看到的只有放弃二字。

挖鼻子的经典动作，何时才能再见到？

越想守，越会输

勒夫的球队不会防守？仅从数据层面，似乎并不支持这一结论。

毕竟，勒夫执教的197场中，德国队只丢198球，场均失球在德国队史也仅次于舍恩和贝肯鲍尔两位丰碑，优于本世纪的前两位主帅沃勒尔和克林斯曼。

然而，本届欧洲杯4场均有失球，且都是率先丢球，7个丢球也刷新了德国队征战欧洲杯的下限。

2018年世界杯小组垫底出局，德国队固然千夫所指，但防线并不在其列。毕竟，哪怕被韩国队2球击败，金英权的头球和孙兴慜的奔袭，也不过是大举压上后不设防的必然。

但如今，祭出3中卫、两层防线的德国队，无论面对强敌葡萄牙、法国和英格兰，还是稍逊一级的匈牙利，防线均是一戳就破。

如果加上欧国联被西班牙6球血洗，面对北马其顿都能丢俩，日耳曼战车的装甲，早就是唬人的花架子。

本场面对英格兰不算旺盛的攻势，德国队防线的问题如出一辙：三狮军团两次抓住了基米希和金特尔防线的结合部，分球后传中完成从肋部向小禁区的输送，先后抢点得手的斯特林和凯恩，本届杯赛迄今都没享受过如此轻松的射门机会。

记性稍好的球迷不会忘记，德国队面对传中时有多惊惶和脆弱——小组首战，正是忙中出错的胡梅尔斯，将卢卡斯的传中一脚端进本方大门，遭遇了开门黑。

既然守不住，何妨攻出去？德国队本届欧洲杯唯一一场胜仗，便是4比2痛击葡萄牙。尽管出现了进球被吹、率先丢球的尴尬，但三军用命的日耳曼战车丝毫不气馁，打出了勒夫自世界杯折戟至今的最佳比赛之一。

然而，冒险博得的胜利，在勒夫眼中并非常规操作，于是面对匈牙利，人们再次看到了坐镇家门口却不思进取，只想求生的德国队……

在“更保守”比拼方面，勒夫自称第二，谁人敢称第一？

勒夫和索斯盖特拥抱，面无表情。

过去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2006年夏，当世界杯季军争夺战惊险击败葡萄牙后，结束了与德国媒体2年论战的克林斯曼含泪告别，接掌日耳曼战车的，是他名不见经传的助手、此前只执教过斯图加特的勒夫。

但人们没有想到，这位看似只是过渡人物的小人物，却成为了国家队屈指可数的“不倒翁”。

如果2008年欧洲杯，只算勒夫的小试牛刀，那么2年后的南非世界杯，勒夫终于打出了世界级名望，也让各界看到了德国队重新君临世界之巅的可能性。

1/8决赛4比1痛击英格兰，便是勒夫交出的第一堂大师课——诚然，在没有VAR的年代，兰帕德含冤被吹的远射破门，让德国队略显胜之不武，但球队年轻人唱主角、进攻端敢于投入的进取态势，和如今恰恰是两个极端。

2014年那场7-1和最终高举大力神杯，则永远将勒夫镌刻进了足球的历史——只可惜，用自由落体的速度回到现实，勒夫和里皮、斯科拉里等名帅，也别无二致。

2014年巴西世界杯，勒夫和德国队永载足球史册。

如今，毫无生气地0比2输球出局后，勒夫不但慷他人之慨地挽救了索斯盖特的帅位，也终于结束了德国球迷无尽的纠结和怨念。

自2000年欧洲杯小组赛之后，德国队21年来首次在洲际赛事不敌英格兰，更是1966年世界杯决赛后首次以2球之差输给夙敌。

更令人尴尬的，是德国队的持续低迷，和德国球队、德国籍主帅的雄起，形成了鲜明反差。

拜仁去年以吊打各大联赛之势君临欧洲，而连续两届欧冠的4强和8强，都有3名德国籍主帅，弗里克和图赫尔几乎已经将国脚的使用说明书摆在了勒夫案头。

遗憾的是，后者始终置若罔闻，不为所动——勒夫的确功大于过，但这三年时间，白白浪费……

“终场哨响之后，我看向了勒夫，一种悲伤的感觉。他是一个伟大的人，我们都欠他很多，他塑造了一个伟大的时代，而这个时代就这样结束了，这真是太可悲了。”赛后，队长诺伊尔不无感慨，但很显然，这位勒夫时代的标志性人物，继续镇守国家队龙门的日子已然不多。

同样可能告别国家队的，仍是临战回归的穆勒和胡梅尔斯。

带伤作战的前者，错失了本场德国队最有可能改写比分的机会；而从首战自摆乌龙开始，胡梅尔斯的口碑就在红黑之间不断摇摆。老将救场没有见证奇迹，只平添更多的追悔和遗憾。

或许，勒夫最后一战的最大贡献，就是让球迷意识到下一位主帅弗里克有多可贵。

过去很美好，但人总要向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