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唐习律68｜什么是丁卯句法？许浑很奇怪，作诗只作格律诗

许浑很奇怪，他传世的500左右诗歌，统统是格律诗（近体诗）。

对于他的作品，后人颇有些争议。贬低者如明朝杨慎：”唐诗至许浑，浅陋极矣，而俗喜传之“。又如清朝王夫之：“许浑.......终得恶诗之誉”。

赞誉者如明朝胡应麟云：“俊爽若牧之，藻绮若庭筠，精深若义山，整密若丁卯，皆晚唐铮铮者。“

许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后人评价许浑，常说的丁卯体又是什么意思呢?

许浑（约791～约858）字用晦（一作仲晦），祖籍安州安陆（今湖北安陆），寓居润州（今江苏丹阳），是中晚唐时期的诗人。

许浑的六世祖是唐高宗时代的宰相许圉师。说起这个宰相可能很多人印象并不深，但是这个许大宰相有一个女婿无人不知、天下闻名，这个女婿就是诗仙李白。

许浑和李白有点亲戚关系，和杜甫也有些瓜葛，因为许浑作诗总是带有水，因此有好事者说：许浑千首湿，杜甫一生愁。

许浑在唐文宗太和六年（832）进士及第，三年后发生了著名的甘露之变，唐文宗被宦官软禁，当权的宰相权臣们被杀戮殆尽。国家政事从此由宦官专权，朝中宰相成了摆设。

开成元年，许浑受岭南节度使卢钧(778年-864年)邀请，赴南海为幕府，后来先后任当涂、太平令，因病去职。

唐文宗、唐武宗去世后，他们的叔叔唐宣宗即位，大中年间先后担任过监察御史、润州司马，转睦、郢二州刺史。

晚年时，许浑回到润州丁卯桥村舍闲居，自编诗集，叫做《丁卯集》。因此许浑又被称为许丁卯，他用特殊句法作的律诗，被称为丁卯体。

丁卯体因许浑而得名，许浑又被称呼许丁卯，其实丁卯体就是许浑体，只不过古人不称呼名，而称呼字或者号表示尊敬。

丁卯体也没有什么特别，就是将中间某一联的出句和对句两句的第五字平仄互换。详细一点解释，就是上联用半拗体，下联对句救拗。

原句式为：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丁卯体为：中仄仄平仄，中平平仄平。

例如《孤雁》的颔联：

昔年双颉颃，池上霭春晖。霄汉力犹怯，稻粱心已违。芦洲寒独宿，榆塞夜孤飞。不及营巢燕，西风相伴归。

颔联：霄汉【力】犹怯，稻粱【心】已违。中仄【仄】平仄，中平【平】仄平。

《早秋》的颈联：

遥夜泛清瑟，西风生翠萝。残萤栖玉露，早雁拂金河。

高树晓还密，远山晴更多。淮南一叶下，自觉洞庭波。

颈联：高树【晓】还密，远山【晴】更多。句式为：中仄【仄】平仄，中平【平】仄平。

《咸阳城东楼》的颔联：

一上高城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洲。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鸟下绿芜秦苑夕，蝉鸣黄叶汉宫秋。行人莫问当年事，故国东来渭水流。

颔联: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句式为：中平中仄【仄】平仄，中仄中平【平】仄平。

唐人诗中的半拗体，属于可救可不救的句式。救拗的方式对句第三字(七言第5字)平声，救出句第三字(七言第5字)的仄声，即丁卯体。

丁卯体当然不是许浑的专利，在唐律中很常见，可能许浑用得太多吧，把这种方式用他来命名。

例如诗圣杜甫就有诗《巳上人茅斋》，在颔联和尾联两用”丁卯体“：

巳公茅屋下，可以赋新诗。枕簟【入】林僻，茶瓜【留】客迟。江莲摇白羽，天棘蔓青丝。空忝【许】询辈，难酬【支】遁词。

颔联用留救入，尾联用支救许。

古人如果作诗的时候，某一种手法用得太多，往往被人揶揄。例如骆宾王作诗用数目字太多，被称为算博士。杨炯喜欢用太多的古人姓名，于是被称为点鬼薄。

许浑还有个名号，叫做：许浑千首湿。意思是他的诗中，关于水的因素太多了。南宋无名氏《桐江诗话》中说：

许浑集中佳句甚多，然多用‘水’字，故国初人士云‘许浑千首湿’是也。

他的很多名作中，都有这个特点，例如上面举例的《咸阳城东楼》中：蒹葭杨柳似汀洲。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故国东来渭水流。

又如《春日思旧游寄南徐从事刘三复》：

风暖曲江花半开，忽思京口共衔杯。湘潭云尽暮山出，巴蜀雪消春水来。怀玉尚悲迷楚塞，捧金犹羡乐燕台。蓟门高处极归思，陇雁北飞双燕回。

又如《金陵怀古》：

玉树歌残王气终，景阳兵合戍楼空。松楸远近千官冢，禾黍高低六代宫。石燕拂云晴亦雨，江豚吹浪夜还风。英雄一去豪华尽，惟有青山似洛中。

没有哪个诗人不被褒贬的，许浑在晚唐诗人中影响颇大，自然也毁誉参半。南宋陆游《跋许用晦<丁卯集>》中评价许浑说：

许用晦在大中以后亦可为杰作。自是而后，唐之诗益衰矣，悲夫!

元朝《唐才子传》中说：

浑乐林泉，亦慷慨悲歌之士，登高怀古，已见壮心。故其格调豪丽，犹强弩初张，牙浅弦急，俱无留意耳。至今慕者极多，家家自谓得骊龙之照夜也。

可见当时许浑的粉丝很多，特别是陆游说，许浑以后唐诗逐渐衰落，这是对于诗人极高的评价。

明朝诟病许浑的人不少，例如李东阳《麓堂诗话》评价说：

人但知律诗起结之难，而不知转语之难，第五、第七句尤宜著力。如许浑诗，前联是景，后联又说，殊乏意致耳!

大意是，律诗的颈联要有变化，许浑的颔联写景，颈联还写景，未免缺少意致。我们看一看上面的《咸阳城东楼》、《金陵怀古》等诗，的确有这个问题。一般来说，中间有一联写景，另一联主抒情。不过许浑这两首诗，前三联主写景，最后一联抒怀，未尝不是另一章法。

杨慎《升庵诗话》说：唐诗至许浑，浅陋极矣。而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则说：丁卯诗，浅陋诚有之，时俊语亦自不减，在晚唐较铮铮。

许浑诗颇受唐宋人喜爱，流传甚广。但是因为传抄的问题，到了北宋就和他人的作品混杂难分。贺铸曾经寻访二十年，收录了四百多首许浑的诗，却发现有不少作品已经出现在赵嘏的文集中。

许浑最令人惊讶的是，传世作品中没有古体，都是近体，这在他这种体量的诗人中极为罕见。原因不得而知。

结束时，老街依照惯例作诗一首为今天作业， 七律《滕王阁怀古》：

滕王阁上思悠悠，秋水长天客满楼。童子何知聊作赋，阎公叹服喜回头。

燕来燕去人何在，云卷云飞江自流。唯有文章耀千古，星移物转伴行舟。

@老街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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