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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安娜·卡列尼娜》

文/马家骏

俄国文学是提问题的文学。《安娜·卡列尼娜》作为一部政治社会小说,提出了俄国社会大变动时期政治、经济、思想、文化各方面的问题,诸如:贵族阶级的命运、俄国社会的出路、新兴资产阶级暴发户对城乡的侵袭、土地与农民问题,家庭、婚姻与妇女问题、道德问题、宗教问题、艺术及其社会使命问题、儿童与教育的问题、民族问题等等。正如列宁所说:“托尔斯泰在自己的作品里能以提出这么多重大问题,能以达到这样大的艺术力量,使他的作品在世界文学中占了第一流的地位。由于托尔斯泰的天才的描述,一个被农奴主压迫的国家的革命准备时期竟成为全人类艺术发展中向前跨进的一步了。”

托尔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中无情地揭露和批判了沙皇官僚专制制度、没落的贵族地主阶级、虚伪的宗教势力、贪婪凶狠的资产阶级。“奥布朗斯基家里,一切都混乱了。”实际可说俄国一切都混乱了。冷酷虚伤、享乐腐化、道德败坏充斥了整个贵族阶级人物的社会生活和家庭生活。俄国在颓败崩塌。

《安娜·卡列尼娜》以它艺术上的庄严隆重的拱形结构著称。即以列文的精神探索的悲剧和安娜爱情自由追求的悲剧这两个故事作为全书支柱,如两个圆柱拱接起来支撑小说全部庞大社会题材的大厦。安娜与列文本不相识,也只在最后见了一面,二线索是平行发展的,但他们二人共同的相识者如吉提、奥布朗斯基等,如攀援两根大柱的蔓藤,使小说交织成整体。

列文的活动中含蕴着作者的学说与理想追求,通过他展现了乡村俄国的许多重大问题。列文厌弃腐朽的责族,敌视新兴资产阶级暴发户,否定城市文明。他怀着恐惧看到他出身的贵族阶级将被历史淘汰。他向往农民的劳动生活而又同人民格格不入。他更不主张哥哥尼古拉所赞扬的以英雄史观为指导的党人的活动。他既不能按农奴制度又不会按资本主义制度经营土地的情况下,他幻想通过地主的自我修身与宗教虔诚,建立地主与农民的合作体制,以抵挡资本主义洪水,保存家长制俄国村社。他的事业与计划违背社会发展,自然只会得到失败的结局。

通过列文探索的悲剧这条线,托尔斯泰展示了人民海洋底层的力量,托尔斯泰笔下的农民并没有被地主资本主义制度所压折、所腐蚀,而是崇高道德的体现者。作者歌颂广大农民的质朴勤劳,用人民世界的欢乐对比贵族世界的悲凉。同时也美化了农村,掩蔽了人民愤怒的斗争烈火。

安娜的爱情悲剧,是小说描写的重点。

安娜的不幸的婚姻和她在爱情问题上受到的精神折磨,反映了深刻的社会冲突,她的命运、生活、搏斗与死亡具有深刻的意义。在安娜之前,俄罗斯文学中的女性(如《叶甫盖尼·奥涅金》中的塔吉亚娜、《前夜》中的叶琳娜、《战争与和平》中的纳塔莎等)的恋爱故事均在少女时代,而结婚,则是她们的故事的结束或接近尾声。而安娜·卡列尼娜的爱情故事却在结婚八年之后。结婚不是她女性命运的结束而是开始。安娜在少女时代是毫无恋情可言的。她在姑母安排下同中大她20岁的卡列宁结成了封建包办婚姻。卡列宁是个自私枯燥、一心为功名的官僚,虽有很高社会地位,但毫无人性与人类感情。与这种人的无爱情而有社会关系的联姻,在当时的上流社会中是很普遍、很流行和很有代表性的婚姻。这种婚姻则注定了安娜的不幸的命运。当然,如果安娜是一个平庸的、逆来顺受的人,安于这种命运,或者,如果安娜是一个虚伪、随波逐流的人,对这样的婚姻一方面满足、应付,另一方面按常规和多数贵妇人那样去偷情、欺骗,那么安娜都可以安静的或花天酒地地度过一生。但是,偏偏安娜优美热情、有才能而真诚,在时代交替之际,她不满意于牢狱的婚烟而追求爱情自由和个性解放这就必然同社会、同贵族阶级、同世俗观念相冲爽。

托尔斯泰笔下的安娜·卡列尼娜婀娜美丽、风姿绰约,具有极大的魅力。她脸上温柔可爱的表情、她那密睫毛下闪光的眼睛、她目光中时而忧郁、时而兴奋,时而羞怯、时而嘲讽的无声语言,吸引着周围一切的男女老少。跳舞会上安娜的登场,震惊四座,使美貌的妙龄少女默然失色。安娜不仅外貌美,更突出的是精神美。在她冷冰冰的艳丽中燃烧着生命的火焰,她善良、诚恳,受到孩子与仆役的爱戴。但她精神中也有一股可怕冷酷和难以接近的凛然之气,受到冒犯而决然搏斗的隐秘力量。但安娜是热情的、同情心很强的人。不论对遭乃兄欺骗的嫂子,还是对横死的陌生铁路工人的家属,她同情、怜悯,富于人道主义精神。安娜知识渊博、兴趣广泛、修养深沉、才能出众。她对艺术和建筑的见解,使专家惊异,她文学才能高深,写出了令人叹服的著作,她有表演与表达的才能,对人描摹其丈夫的伪善姿态与语调来,维妙维肖。安娜意志很强、好动、有追求。她不满足于幻想生活,而追求实际生活;她读写英国现实的小说,不满足于只看别人那样生活,而希望自己也那样生活。她愿望像小说中的人物那样,去奋不顾身的看护病人、在议会里发表演说,去出风头、显示她的才能。对现存的一切,社会宗教家庭和她自己,她都带着种理性的批评审视的眼光,她的评价准确而符合对象实际,这种自我分析以及分析周围世界一切的能力与深刻认识,蕴含和积累了她同社会的矛盾。安娜对包围着她的一切并不是满意的。她锋利地评论地主的选举;她批评地对待社交界;她蔑视上流社会的荒淫、腐化、虚伪、相互欺骗;她准确地评价她丈夫是官厅机器,是傀儡式的人物。对宗教,尽管自幼受宗教教育和宗教气氛包围而不可能去怀疑宗教,但当她处于受害境遇中时,她并不向宗教让步,以至在行动上与宗教相对抗。对待家庭,安娜过了8年的牢狱般生活。她的家庭有豪华的物质有豪华的物质享受,但精神上是一座巴士底监狱,她后来抗议说:丈夫与家庭摧残了她的生命和一切。在那样的家庭里,唯一的安慰是儿子。安娜富于母性的温柔与体贴,她记得哥哥的每个孩的生日、性格,她想写儿童读物,她把儿子视为自己的生命。但家庭与爱情产生了矛盾,母爱与不能如她天真向往的那样统一起来。爱情,对安娜说来就是挣脱封建婚姻、向上流社会的传统宗教道德和假仁假义的关于家庭与婚姻的法律宣战。摆脱家庭职责就意味着放弃作母亲的权利。安娜既想要同渥伦斯奇的爱情,又想要对儿子的母爱。而争取儿子的斗争是艰苦的。从维系封建婚姻构成的家庭的社会舆论、宗教道德与法律来说,让安娜交出儿子,就是全面的自我否定。不能获得儿子,是作为母亲的安娜的最大痛苦,安娜探望儿子一场,是使安娜最为慘痛的一场。渥伦斯奇不理解安娜的爱子之情,儿子又不理解母亲背离家庭的所谓爱情。即便儿子可以争取到,但儿子与渥伦斯奇又不可能组成一体。爱情人和爱儿子二者不可得兼。获得爱情,就是失去儿子,儿子是爱情的障碍,爱情破坏了家庭与母子之爱。安娜为得到爱情付出了失子的巨大代价,造成了精神不可弥补的创伤。尽管后来生了小女儿这个爱情的产物,但永远不能代替对儿子的爱。在对渥伦斯奇的爱情上,安娜爱得真诚、大胆。她公开向丈夫坦白她的爱情,而不是虚伪地欺骗丈夫,像上流社会通常贵妇人那样过着一方面有丈夫与家庭、一方面又苟苟且且地偷情的二重生活。在社交场合中,安娜和渥伦斯奇就像谈恋爱的少男男少女那样卿卿我我的亲密而毫无虚伪的掩饰。她不顾舆论,不顾非议,为自己的爱情而敢于冒犯旧世界的一切。她同渥伦斯奇出国双宿双飞,回国共同生活,不顾各种谴责和排斥。但她和渥伦斯奇所构成的并不是家庭。她在渥伦斯奇奇家是外人,是客人,不能自由处理家务,处在令人羞愧的名不正言不顺的尬尴地位。安娜的爱情真挚而强烈,不愿仅限于作情妇,她想成为妻子(但丈夫卡列宁不答应离婚),更想成为自己所爱的人的朋友、知己、心灵相通、休戚与共的人。她干预渥伦斯奇的事业、生活反而成为令人不快的多余举动,再加安娜爱情中的猜疑、妒嫉和要求爱情反馈的高强,而这一切是渥伦斯奇所难以忍受和永远达不到的事。于是同伦斯奇的同居带来的是空虚,是同床异梦,结果真诚丧失,安娜失去了生活目的、心灵荒芜、一切徒劳,只有走向悲剧结局。总的看来,安娜的不幸的家庭生活,是封建制度的产物。她的个性解放的自由爱情追求,是接受资产阶级思想的反封建表现。造成安娜最后走向自杀的道路的悲剧的,首先是沙皇俄国的社会。以政治僵尸卡列宁为代表的封建官僚集团所施加的残酷而伪善的压抑,以莉蒂亚为代表的保守主义宗教集团所给予的诽谤和中伤,以培脱西为代表的欧化了的花柳集团所展施的拉拢与软化,给弱女子安娜设置了困境。面对强大社会势力的步步紧逼,安娜不似薛杰巴兹卡雅姊妹那样作温顺的贤妻良母,也不似特维斯卡雅之流去在欺骗掩盖下恣意放荡。她以真诚与爱情追求对抗势力,而追求的却不是能摆脱贵族窠臼的花花公子渥伦斯奇。一旦情夫厌弃,没有更高理想的安娜则失去精神寄托 ,再加寄生阶级舒适生活的限制,因此,在孤军无援、势力强大而又无力正面去对抗、内心崩溃的情况下,只好自杀来抗议。托尔斯泰既通过安娜的悲剧控诉贵族资产阶级社会对妇女的迫害,又谴责了追求爱情享乐的妇女本身具有的“恶魔因素”。

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是他全部创作中艺术性最高的一部。除去我们前面已指出的它的拱形结构这一特色之外,它的真实、质朴、优美形象而闪耀光彩是有口皆碑的,它在典型塑造、情节安排、描写叙述等等方面都有出众的的风采。

首先,在人物形象的典型化方面,它的方式与手法丰富多样。它不在封闭的狭隘环境写人,而是将人物置于广阔的社会环境和人际接触中写人。它写出同一贵族阶级的不同人物的生动个性来。同是地主贵族,列文、渥伦斯奇、奥勃朗斯基就大相径庭;同是贵族妇女,安娜、杜丽、培脱西就毫无共同之处。它不孤立地写人,而是从环境的影响与决定作用刻画个性。不同的环境,造成了卡列宁、渥伦斯奇的不同个性。它从人物的自我描述与周圆人的评价与感觉中写人,常常是一个人由他自己思考自己的问题,同时读者参照这个人物周围人对他的肯定或否定、爱或憎来看待他,最后作者指出他实实在在是怎样的。就一个人物本身来说,作者不从普遍性而是从趋向性来写他。安娜就在贵族妇女中是一个例外人物、特殊人物;列文这样的忏悔贵族也不是普遍的。作者是从人物的行为及其客观效果来挖掘其本质。因此,小说中的主要人物其性格是复杂而非单一的。列文厚道、拙笨、善思考、维护贵族利益而又羡慕农民,但他本质上是不满现状和出身阶级的忏悔贵族。安娜追求爱情、不安于室、会引逗人,妒嫉,但本质上是真诚善良的个性解放实践者。司捷潘·奥勃朗斯基仁慈、好交友,会欺骗妻子,但本质上是个无能而没落的公子哥儿。小说不是在静止状态中写人,而是写了发展中的性格。一个人物在小说开始时登场,其性格同在小说结束时,有相当大的差异。如果说果戈里、巴尔扎克、狄更斯、屠格涅夫笔下的人物,主导性格突出,情节只是显示其已形成的性格的过程的话,那么,托尔斯泰长篇小说中的人物,性格是以本质为基础的多面性与复杂性,性格是在情节过程中发展变化的。这大约是所谓“圆形人物”之不同于“扁平人物”。小说在写人方面,更突出的是在对比中写,使两种人物在比照中相得益形:安娜的纯朴与吉提的华艳,安娜的火热与卡列宁的冷酷,安娜的积极追求与杜丽的消极忍耐;安娜的真诚对爱情很执着同培脱西的虚伪与朝秦暮楚;安娜关注个人幸福同列文关注社会出路等,都形成对。

车尔尼雪夫斯基在评托尔斯泰的小说《幼年·少年·青年》时说,作者技巧上一个突出的特色是善于写人物“心灵的辩证发展”。 这种心理制析的特点,在《安娜·卡列尼娜》中,也表现得很鲜明。但是,在这本世界名著中,托尔斯泰剖析人物心理,又有独特的艺术表现手法。如安娜看赛马一场,其手法有:

一、通过安娜用眼睛看丈夫的虚伤,一举两得地既写了卡列宁,又表现了安娜的心情。作者写卡列宁 “在人群中走动的姿影”,“时而同辈们交换着亲切的最不经心的问候,时而殷勤地对待着权贵的一盼,并脱下他那压到耳边的大圆帽”时,是用安娜的眼睛作出发点来写的。在这里,作者不是客观主义地写卡列宁,他从卡列宁的走动、打招呼等一系列行动的图景中,显示了安娜厌恶丈夫的虚伪而又特意留神丈夫的监视这样一种复杂的心理。

二、通过安娜的耳朵所听,写卡列宁的言语,而又在这言语之外,写人物心情。在两场赛马之间有一个休息时间,卡列宁于是高谈阔论起来。他说了些“危险是赛马的不可少的因素”、英国“在人和马两方面都在历史上发展了这种功力”、“运动是无价值的、西班牙斗牛是畸形的、专门运动是文明的表现”、“表演者和观众两方面……爱好看这种东西是观众文化程度低下的铁证” 等等。这些话是废话,也是卡列宁自显高明的造作的言词。写卡列宁这些言词,则由安娜听觉的角度来着笔。作者写道,“安娜听着他那尖利流而抑扬顿挫的声调,没有遗漏掉一个字,而每个字在她听来都是虚伪的,刺痛着她的耳朵。”安娜对卡列字的喋喋不休,装腔作势地把语调说得老是那么抑扬顿挫、尖利,感到非常痛苦、讨厌。她想着渥伦斯奇这次赛马的危险,又不得不注意听丈夫那可厌的虚伪言词,心情十分不平静。从甲的言语来写乙的心理状况,这在心理剖析与描绘上,确实显出托尔斯泰的高明。不仅如此。卡列宁的话语也曲折地表现了他自己的心情。他之所以特别话多,也是他内心烦恼和不安的表现。因为他早听说妻子与渥伦斯奇的关系,别人一提渥伦斯奇的名字,他就会被暗中刺痛。他的话多、无话找话、故意说废话,是为了掩饰这种被刺痛的感受,就象小孩受伤而故意跳蹦以减轻痛苦一样。由一个人的话,写两个人的心理,这是异常不容易的描写法。

三、直接的心理解剖。这是托尔斯泰惯用的手法。作者的笔触直接钻入人物内心世界,写他的所想,写他思绪与感情的起伏。当安娜处在关怀情人安危而又讨厌丈夫的虚伪的矛盾心情时,作者从她的思想深处揭示出她内心的独白:安娜自认是“一个堕落的女人”,又自信“不喜欢说谎,我忍受不了虚伪”,她仔细探究了在“虚伪”这件事情上,夫与她的截然对立。她恼恨丈夫既无骨气和勇敢介入她同渥伦斯奇的这桩风流案,面又故意保持体面平静的那种高级虚伪。在这里,作者纯然用人物内心自我分析和研究现实情况的逻辑以及人物的内心感情的变化来展示她的精神世界。

四、在人物细微的动作表现中,暗示人物的内心及其变化。这是间接揭示人物心理的一种较含蓄的方法。在赛马之前,安娜“向前探着身子,牢牢地盯着”渥伦斯奇,而同时又留心地“听着她丈夫”。看和听这两个动作所对准的却是两个目标。安娜的一心二用,内在充满矛盾,就由动作上显示了出来。赛马之中,安娜的“手痉孪地紧握着扇子,她屏息着。”她虽然全神贯注在飞驰的渥伦斯奇身上,却觉出了丈夫在冷眼盯着她,“她回过头来,询问般地望了他一眼,微微皱着眉,又回过头去。”等到渥伦斯奇翻下马来,安娜则“大声惊叫”,“她象一只关在笼里的鸟一样乱动起来,一会起身走开,一会又转向培脱西”。当听到士官报告渥伦斯奇没有受伤的消息,“安娜就连忙坐下来,用扇子掩住她的脸”,“她控制不住她的眼泪,连使她的胸膛起伏的呜咽也抑制不住了。”这里,不单是写人物外部动作。动作是内在感情思绪这个根在外部表现上的苗叶。动作细微的变化,显示着内心的起伏。安娜对情人的担心、哭声中的“欢喜”、对丈夫讨厌与断然不睬,全在这连串“痉挛”、“紧握”“拖”、“呜咽”和“微微皱着眉”、“回过头去”等动作的细微之处表现了出来。通过这些动作的细微变化,作者揭示了人物心理状况。

五、通过人物之间在心灵上的矛盾斗争,揭示双方的内心世界。在赛马场上的时候,安娜与卡列宁的矛盾就已经在无声中展开了。卡列宁用故意的豁达掩盖对妻子怀疑的痛苦但又不由得监视安娜,安娜明知被监视,而故意不理睬,偏偏要在大厅广众面前显露自己对渥伦斯奇的感情。两个人内心在互相斗争着。当渥伦斯奇翻了马,矛盾着的双方开始直接交锋了,但各自都不揭开底牌。安娜对培脱西说“我们走吧”,是不愿了解渥伦斯奇跌伤的坏消息,同时摆脱丈夫的监视。卡列宁则趁势伸臂让妻子挽着说“我们走吧”,但安娜回答他的是用望远镜看渥伦斯奇堕马之处。卡列宁又一次让安娜走,安娜却避开他,不看他脸的回答说不走了。当知道渥伦斯奇没受伤,安娜哭时,卡列宁第三次让安娜走。这时二人离开亭子,一个是无事般的挽着妻子照常与人打招呼,一个是不由自主随着丈夫,但却惦着情人的死活与会面。双方的思想交锋,尽在无言之中。等到夫妻二人坐在马车上之后,矛盾到了白热化程度,事情的底细要揭开,这个过程有争吵、有表情、有动作,但更深刻的是人物之间心灵上的斗争。卡列宁想警告妻子在公众场合应收敛对渥伦斯奇爱情的表露,但在开始发言时,又拐弯抹角,先说赛马伤人的景象残酷。安娜则轻蔑地装做“不明白”来刺丈夫的虚伪。等到丈夫要摊牌,安娜由轻蔑而转为内心恐饰。一旦丈夫指责“有失检点”,安娜则大声反诘,正眼相视,深感自己无罪,她用快活、坚定来掩住恐怖。卡列宁含蓄地揭开安娜为骑手失望这件事,安娜则默然直视前方。这是她在要否作心灵斗争的最后决战上思虑。丈夫虚伪的训诚,安娜并没有听,一心在想渥伦斯奇的事,嘲笑丈夫的神气浮上了脸。卡列宁此时,一方面为摊开牌而恐怖,一方面又侥幸以为安娜在嘲笑他的无谓的忌妒,他唯愿自己怀疑错误;而安娜偏偏真诚而大胆地自认是渥伦斯奇的情妇,并明确表示多年来所怀有的对丈夫的憎恶。一切真相大白,女人掩面痛哭,哭她多年来的受封建压抑;男人目瞪口呆直到马车到家。这场心灵的交锋,尽管有明显的争吵对话,但更隐蔽是相互间内心里由设防、到找空隙、 到判断对方、进攻、直到决战。逐渐由隐到显。而摊牌后,各自又准备着下一场新的斗争。在整个过程中, 使读者洞察了人物心灵的辩证发展。这样,人物性格刻划得就异常深邃、细腻而富有意味。

高尔基在谈到托尔斯泰的艺术技巧时说,托尔斯泰艺术创作最大的优点之一——那就是感光板,描写得惊人的浮雕。”(《同进入文学界 的青年突击队员谈话》)高尔基这句话概括了托尔斯泰在艺术描写中非常真实、确切、微妙的特点。的确,托尔斯泰无论写人、写场景都十分鲜明、形象、细致、常常具体到使人忘却不是在读小说而是在体验实际生活一般。他写的人似乎就矗立在你面前,你可以感到他呼吸气息的余温;他写的场景似乎就围绕在你身边,你已身临其境。

托尔斯泰写的人物,是一幅幅油画,是一座座可触摸的浮雕。如写安娜:在小说中,安娜登场时,作者就给了安娜的肖像、服饰、神态以独特的描写:

有一股被压抑的生气在她的脸上流露,在她那亮晶晶的眼睛和把她的朱唇弄弯曲了的轻微的容笑之间掠过。仿佛有种过剩的生命力洋溢在她的全身心,违反她的意志时而在她的眼睛的闪光里,时而在她的微笑中显现出来。她故意地竭力隐藏住她眼睛里的光辉,但它却违反她的意志在隐约可辨的微笑里闪烁着。

在看赛马一场,托尔斯泰则在动态中又进一步刻划了安娜的形象。这时的安娜,经过了与渥伦斯奇的爱情和同封建势力的初步较量,她身上的生命力进发了,头脑清醒了,洞察了丈夫的本质,而且下定了进一步搏斗的决心(大胆表露感情而不顾社会舆论和丈夫在面前,对丈夫率直说清同渥伦斯奇的关系和对卡列宁的憎恶)。托尔斯泰笔下的安娜内心深沉,听视敏锐,善于思索,能够自我分析,明辩真伪,爱憎分明,行动果敢、大胆、泼辣。她关注情人时则“牢牢地盯着”;赛马紧张时,“她的脸色苍白的严峻”。她担心、惊叫、不安,以后又以扇掩面而哭,最后“梦一般挽住丈夫的手臂走着”。在马车里,她轻蔑、恐怖,沉思、嘲笑、呜咽,一个活生生的贵族妇人的形象,呈现在读者面前。作者把握人物的根本性格与它在这一场合的表现,从外貌、动作、言语、内心多方面使人物个性化、立体化,写出一个像实有其人一样的典型。

再如写卡列宁,托尔斯泰抓住他而虚伪的本质和可憎的特点,从多方面刻划这个人物。从肖像上,作者写他的圆礼帽、谄媚的微笑,露出的牙齿、疲倦的眼睛和后来“庄严的僵硬的神色。”并不故意丑化他,但他给人以可厌的感觉。从言谈上,写他装腔作势,话音的尖利、洋腔洋调,使人意识到这是善于逢场作戏、掩饰内心虚伪而摆着架势的官僚、冷酷的僵尸般的人。从动作上,写他对达官贵人极尽阿谀逢迎之能事,对观众则心不在焉的打量,自以超脱达观的目光逡巡一切;对妻子则盯着不放。当安娜不安地要离开,他又装出是好丈夫般三次伸出手臂。安娜哭时,他则用胸膛遮蔽她。他虽已了解妻子私情,但挽着妻子若无其事地招呼别人。在马车里,他怕车夫听见夫妻吵嘴,起身去关车窗。在托尔斯泰笔下,卡列宁以一个活生生的官僚、伪君子、冷酷的封建卫道者的形象站在读者面前。 在写场景方面托尔斯泰把这场赛马写得维妙维肖,从看台到赛马场,从一般观众到中心人物,从开始到结束,把远近、疏密以及气氛的松驰与紧张,都详略得当、浓淡分明地描绘了出来。人群、亭子、“海一样的纱布、丝带、羽毛、阳伞和花”,等待赛马时的谈话、穿过台子的将军,赛马时人群关注的小河、骑士与其堕马……一切使人在掩卷后仍历历在目,俨然如一幕布景真切的戏剧或电影在脑际复现。

文学固然要叙述,对话、内心独白与插笔中也有议论,但作为艺术,它应着力于描绘,用语言就如用色彩一般去描述人物与场景,使所描绘的如感光板洗印的那样真实、生动。托尔斯泰在这方面的成就,不能不使我们叹服。

《安娜.卡列尼娜》包括众多的问题、众多的情节、众多的材料,把这一切组织得恰到好处,是托尔斯泰善于布局结构的本领。托尔斯泰这种大手笔,不但使用在全书中,也使用在一个场面里。他能在写主要人物、主要情节在场景中的活动和发展时,恰如其分地把次要人物、次要情节天衣无缝地穿插在场景之中,使二者高度的溶合,这就表现了所描绘的生活的自然进程。畸轻畸重、顾此失彼、比例不当是布局中的大意。托尔斯泰与此相反,他一只笔同时写许多人和事,把这许多人和事各得其所地安排在它应有的位置上,使多样的材料组成完整而和谐的场面。

我们仅举赛马开始前这个人声噪杂的场面,来看一看托尔斯泰的布局的工夫吧。这个场面里主要描写的是卡列宁与安娜两个人物,情节是卡列宁在监视妻子,安娜明知丈夫来了而故意不理睬。但作者写进去了那么多的人,以及人们之间互不衔接的谈话。场面开始是,安娜坐在人群中,卡列宁走来,说着废话,安娜在内心新衡量自己、丈夫、情人。作者顺着卡列宁的话写了特维斯卡雅公爵夫人幼椎而认真的答话:“一个士官折断了两根肋骨”。卡列宁接着又侃侃而谈。这时,作者培脱西公爵夫人问安娜是否“激动人”。安娜没回答,另一妇人则来作答。作者的笔锋写安娜盯渥伦斯奇,刚回到主要人物身上,又岔开写高大的将军走来,卡列宁与之答讪,又接上了他前面的议论。话尚未停,亭子下传来安娜的哥哥司忒潘·阿卡谛耶雅奇问培脱西赌注如何押。之后,又插入了不知谁说的“好的!”“多么好看呀,可不是吗?”这两句不知所指的话。接下去,卡列宁又要无对象的议论,此时,骑士出发,赛马开始。

从这个场面的布局,我们看到:一、作者写主要人与事,总不忘次要的或看来可有可无的人与事。如果单一地只写主要人与事,那么这就不是一个生动具体的场面了。二、写次要人与事,布置穿插得恰恰是地方,不节外生枝。穿插了之后,又回到主要的人与事上来。三、次要的人与事是精心设计的,人有性格,话有特点,距离有远近,有姓名的与无姓名的各占适当位置。四、描绘的镜头随着各种人与事摇动时,快与慢(迅速移动或停在其人身上)、动与静(坐着或走动的人)、高与低(看台上与看台下)、远与近(安娜身旁的培脱西与远处),非常有节奏。五、描绘整个场面的各个局部及其转换,角度统一,即以主要人物的眼光去看周围,以安娜的眼睛作镜头的“视点”,以安娜的耳朵作收摄各种话语与声音的中心。这样场面就组织得丰富而不杂乱,错综而有中心。托尔斯泰这种布局得当的手法也是值得研究、借鉴的。

(注:本文作者已经授权本头条)

(马家骏 河北清苑人,1929年10月5日生,现为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陕西省外国文学学会名誉会长(原会长)、中国外国文学学会原理事、中国俄罗斯文学研究会原理事、陕西省高等学校戏曲研究会原会长、陕西诗词学会原顾问、陕西省社会科学学会联合会原常务理事、陕西省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先进个人、陕西省教书育人先进教师等,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

独著有《十九世纪俄罗斯文学》、《美学史的新阶段》、《诗歌探艺》、《世界文学探究》等12种;与女儿马晓翙二人合著《世界文学真髓》、《西洋戏剧史》等4种;主编有《世界文学史》(3卷)、《高尔基创作研究》等9种;编辑有《欧美现代派文学30讲》等4种;参编合著有《马列文论百题》、《文化学研究方法》、《东方文学50讲》、《二十世纪西方文学》等40多种。

名列《中国作家大辞典》、《中华诗人大辞典》、《中国社会科学学者大辞典》、剑桥《国际传记辞典》(英文第27版)、俄罗斯科学院世界文学研究所《国外俄罗斯学专家名录》(俄文版)、《陕西百年文艺经典》等40余种。)

抖音马车在奔跑面具拉扯嘴角什么歌 安娜的橱窗歌词介绍

[闽南网]

最近有个很漂亮的小姐姐唱了一首很好听的歌,歌词是“马车在奔跑,面具拉扯嘴角”,那么抖音马车在奔跑面具拉扯嘴角什么歌?带来安娜的橱窗歌词介绍。

抖音马车在奔跑面具拉扯嘴角什么歌

是由 封茗囧菌 演唱的《安娜的橱窗》

安娜的橱窗试听地址:网易云音乐

安娜的橱窗歌词介绍

马车在奔跑,面具拉扯嘴角

月色拉开无人篇章

高傲笼中鸟,囚禁舞台中央

如同马戏开场

神,赐予她金色长发

却无人走近触碰它

与众不同高贵模样

吸引目光

传说黑夜十二点魔法

能听见人偶说话

她们祈祷善意的愿望

颤抖着残肢躯架

禁锢冰冷无心的镣铐

被吞噬温暖心脏

仅剩一隅无助在求饶

贪婪仅剩拥抱

灼热的思绪膨胀,翻涌迷惘填充幻想

偏执也蚕食孤傲,躯壳寻找遗失心跳

妄想挣扎于囚牢,黑夜笼罩这座冰窖

消磨光阴与希望,带着微笑

————间奏————

神,赐予她耀眼光芒

无人察觉神情哀伤

双手交叠握在冰冷

洁白洋装

她们并未抱怨着伤疤

只渴望痊愈结痂

挣扎所剩无几的力量

嘶哑呜咽中退场

是否记得床边的娃娃

现在流浪何方

夜色沾染黑暗魔法呼唤苏醒的娃娃

来跳最后一支悲伤优雅舞蹈就散场

别再固执等待迷惘消磨时光和希望

安睡吧回到过去,梦中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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