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4年12月25日,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的第五个月,有传闻称,在这年的圣诞节那天,欧洲西线战场上英国和德国这敌对的两方,曾走出战壕停止射击并踢起了足球赛,成为了“短暂的朋友”。
有人说这奇异一幕根本就是虚构的,而另一部分人则断言这是事实,后者认为这是战争之初的狂热快速散去后的副产品,是当时人们在极度惊恐之下,从彼此毁灭的境地回归现实的一种反应。在美国,这被称为“战争营销”,而在其他地方,则被视为战争牟利,甚至被认为是一种犯罪行为。广告商和电影导演们从未因制造虚妄的神话而感到羞愧,也不会引导公众去抵制情感上的诱惑。事实上,我们可能永远不知道100多年前那场球赛的真相,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传说的效果。
对非亲历者来说,这个故事介乎于神话和现实之间,因此事实也很可能就在二者之间。即使英德的联谊不是始于圣诞节前夕德国人高唱的《平安夜( Stille Nacht)》,即使没有人记得把球带到前线,那年圣诞节发生的事情依旧充满了神秘,饱含着绝望与希望。容易理解的是,战争是揭示人性的一种方式,无论是好的一面还是坏的一面。
从1914年8月德国入侵比利时打响西线战场的第一枪开始,马恩河会战、伊普尔战役......蔓延全球各地大大小小无数的战斗,都让20世纪的宁静被打破,每天人们都活在中,与痛苦相伴。在报纸期刊中,伤亡人数就像是印刷错误了一般(然而一切都是真的)。各种各样的报告表明了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战争,地球化作修罗场。
通过阅读以“一战”为主题的历史教科书,人们可以窥探到一个小细节,到了1914年12月,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场就像是个绞肉机。冲突两方的士兵都身心俱疲,他们厌倦了战斗,厌倦了看到朋友甚至是敌人在战争中死去,厌倦了等待着自己的死亡。他们疲惫不堪、幻想破灭、醉生梦死,很多人很快就在战争的“毒药”中死去,那足球又能带来什么影响呢?
1914年的平安夜,根据战地记者的报道和目击者们所说,英德士兵在距离敌人150米远的地方蹲下,外面是无人区和敌人的战壕,然而在发生了什么后,战斗戛然而止了。这不是一战期间第一次非正式休战,但肯定是最后一次。两方的高声阔谈、欢颜笑语、袅袅歌声替代了枪林炮雨。
战斗已经持续了几个月,而不是几天,可以想象的是人们已经被这场战争改变。生命的逝去,炮弹的震颤、肢体的破碎让士兵们陷入了无法想象的噩梦之中。不难想象,所有年轻的士兵们都梦想回到家中:那里有他们的妻子、家人、孩子、热的食物、干净的床单以及……足球。
大多数人认为,是德国人先开始庆祝圣诞节的,因为他们的时区比英国和法国早一个小时,但这已经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无人区没有杀戮,德国士兵一侧出现了带有蜡烛的小圣诞树;同盟军的士兵们拿起了香烟,挥舞着军帽。歌声和笑声驱散了杀气,最终双方约定在第二天战斗开始前收起己方的遗体,做一件战争中的“善事”。
有趣的是,这次契机让双方看到了战壕另一侧的敌人,这些所谓敌人并不是军官和政客们口中的怪物和嗜血狂魔,反而是和自己一样经历了6个月战争后疲惫不堪、想家的同路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被告知会在圣诞节那天回家,然而,到了这一天战斗仍在持续,一切并非事实。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战地邮递员会给双方的士兵的家里带信和礼物。而在一些战壕,交火的命令被公然无视,有些战场的军官自己也下令偃旗息鼓。
在平安夜这天,温度骤降,冻结了地面的泥浆,天上下起薄薄的小雪。报道称,双方士兵们抬起头凝视着雪花,吟唱起圣诞颂歌,士兵们表现出了对战争的蔑视和勇敢的精神。双方都从各自的战壕中走出,几个小时前还死我活的双方拉近了距离,互相交换恐惧的眼神里,逐渐燃起了希望之火。德国士兵的声音在法国北部响起:“你们不开枪,我们就不开枪。(You no shoot, we no shoot.)”
或许正是基于这句话,球赛得以进行。此外,双方还交换礼物、香烟,互相握手并给对方看自己家中爱人的照片,几个小时之前,谁能想到这一幕会发生?
当时一名19岁、来自柴郡兵团第6营名叫厄尼-威廉姆斯(Ernie Williams)的列兵,在1983年的一次采访中描述了当时的故事,“不知道皮球是从哪出现的,我不知道球是哪来的,但应该是德国人带来的。这是一场独特的足球赛,有人把衣服脱了下来,放在地上当作门柱。一个人随后进了球,但那不过是一脚普通的射门而已。我认为至少有几百人参加了这场球赛,我也参加了。在19岁那个年纪来看,这很有趣,每个人似乎都很开心,没有夹杂任何恶意。”
“有些德国人会说英语,但我不认为我们的人会说德语,当时没有裁判,也不需要裁判。我们就像在街头的孩子一样追着球跑,根本不像你在电视上看到的足球。我们穿的靴子反而是最大困扰——那种曾经使用的大靴子,那时候的球是皮革制成的,踢一会儿鞋就湿透了。”
同样来自柴郡兵团第6营的查尔斯-布洛克班克中尉,在他的日记中写下了一篇详细介绍当天足球比赛的内容,“最特别的是,德国人向我们喊‘出来,喝一杯!’德国人随后便开始在战壕中攀爬,其中一个人来到了我们面前,没有携带步枪或是其他武器,我们中的一个人也爬出了战壕,最后潮水般的人群聚集。我们找到了一个小号橡皮球,然后踢了一场比赛,交换了各种各样的纪念品。”
德国方面也记载了关于当天的事情,萨克逊113团的中卫约翰-内斯尼曼(Johannes Niemann)表示:“一个苏格兰士兵拿着足球过来了,几分钟后一场足球比赛就开始了。苏格兰人用他们奇怪的帽子摆成球门,我们也做了类似的事情。在冰冻的地面上踢球并不容易,但我们依然严格遵守比赛规则,即使并没有裁判。比赛只踢了一个小时,就算没有裁判,这些缺乏睡眠的“球员们”也精疲力竭了,但他们仍然充满了热情,直到军官听说这件事并勒令制止,一切才停下来。过了一会儿,我们又回到了战壕,联谊会结束了。我记得比分是3-2,我们赢了。”
“1914年圣诞停火”就这么流传了下来,充满着浪漫和传奇色彩。而足球也被用于宣传目的,超脱了其本身的意义。德国《法兰克福报》当时得知这一消息后,发表了一篇社论,嘲讽英国和德国士兵们在当天是足球运动员,用大长腿踢球较量而不是战斗或者亡命在前线。
正如预料的那样,幸福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的,这也是这个故事魅力的一部分。在德国历史学家出版的《大战中的小和平》一书中,德国威斯特伐利亚第二军团,一位叫古斯塔夫-列本萨姆(Gustav Riebensahm)的中尉以另一种角度描述了这个事件:“英国佬必须感谢停火了,因此他们才有机会再踢足球。整件事正在变得荒诞可笑,必须制止!我告诉那些家伙,今晚以后,一切都结束了!”
在英国,提到1914年的圣诞停火,人们会说那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一个小火花。评论家指出,体育运动,像是足球和狩猎常被用作宣传手段的一种用来募兵,特别是当伤亡人数开始增加时。此外,英足总坚持在战争期间继续举办1914-15赛季的比赛,也让他们受到了来自全国媒体的压力。舰队街认为足总的决定令人沮丧,分散了男人们的注意力,影响了他们的参军热情。
但这场特别的足球赛之所以引人关注,或许正是因为事件本身的不完整性和不同视角带来的差异观感。 在一些士兵眼里,那是一场符合时宜的足球比赛;在另一些士兵看来,那是一群傻子在跟敌人一起玩耍,而在军官和政客们看来,统统是一群不听话的部下。从足球的角度来看,1914年的“圣诞停火”,谈不上是一种鼓励,但在一个多世纪后的我们看来,却很有吸引力。
有人说是圣诞节停止了战争,另一些人则认为是运动停止了战争,然而,事实上战争并不是由圣诞节或是运动遏止的——是人性停止了战争,虽然只停止了一天而已。
开战9个月之中,在伊普尔已出现过两次战事。第一次伊普尔之战,本身就是一场双子战。在伊普尔与海岸之间,沿着艾泽尔河的战斗,从一开始,就与另一场面下的奋战有密切关连。它们在性质上是一体两面的。表面上,联军在伊普尔前线浅陋的战壕里奋战,背后却有两位联军主将在伊普尔后方的司令部中,为想象出来的战局,应敌作战。后者在攻击触摸不到的影子时,前者却面对最严酷现实,在为自己打防卫战。这是一场有史以来罕见的,火线前后方意见如此分歧的战争。
伊普尔之战与埃纳河困局发生之后一些包围德军的计划有关,但不能算是真正的埃纳河困局的延续。因为,当霞飞与福煦继续死盯着紧接法境德军战线的西翼,心中盘算如何进行下一步军事行动的同时,德军参谋总长法金汉早已将注意力转移到弗兰德斯地区,准备进行一场规模宽阔的作战。其宽阔的程度,事实上是尽海岸线长度所能容纳的。新成立的包括来自洛林地区东侧翼部队组成的德国第六军团,现在准备抵挡霞飞的下一轮惊险的转向。同时,另一个新成军的军团,准备向南扫过联军侧翼后方的比利时海岸。这第四军团的成员,有一部分来自早先围攻安特卫普的德军,以及4个新召集成军的军;这些“军”里面,有四分之一是受过训练的后备军人,其他则是热心有余的年轻志愿兵。
放弃安特卫普,以及可能发生的后果,并未影响福煦的思考。1914年10月10日,他画出未来战争布局的草图——“我建议我们的左翼(第十军团)从里尔推进到图尔奈附近的斯海尔德河或者奥尔希,而英军……从图尔奈一直到科特赖克之间建立防线……在这样做法下,所有法、英与比利时的分遣部队可以在斯海尔德河或利斯河的左岸会师。然后,我们就可瞧出端倪”。
如果这个想法实现,当新成军的德军背向联军,往南前进时,联军将往东推进。
到了13日,福煦写信给霞飞,表示关心约翰·弗伦奇爵士的意图。他写道:“弗伦奇元帅希望不计代价攻到布鲁塞尔。我到时是挡不住他的。”对联军而言,幸运的是,比利时的阿尔贝国王很精明,他不愿放弃海岸,也不愿投入往内陆的短程推进。事实上,德军的行动很快证实了他的智慧,显示他的一动不如一静是对的。
当英国第二军为完成回旋攻势的部分行动而挺进时,他们发现法军的左翼正在后撤。到了18日,英军本身甚至在未到达里尔之前就停止前进了。而在左侧伴随前进的第三军与艾伦比的骑兵军也被叫停。20日,他们发现已反过来在抵抗敌人所发动的攻势。原来德军已于前一天沿着艾泽尔河近海岸处的战线发起猛攻。
直到现在为止,比利时六个实力薄弱的师,在法国罗纳克将军的陆战旅增援下,已占领几乎从海岸到伊普尔的战线。但是就在同时,两个法国本土防卫师也在米特里的骑兵军掩护下,占据远及迪克斯迈德的战线右半;它不但可以增强罗纳克陆战旅的实力,并且与伊普尔的罗林森部队连成一气。
德军对比利时防区发动攻势的,是来自安特卫普由贝泽勒指挥的3个师。但隐藏在这批部队后面,到最后一刻才现身的是一支实力更强大的兵力;现在它正全力攻击迪克斯迈德到伊普尔之间的联军防区。
然而,福煦虽然知悉危机即将来临,但仍专心搞他的向东进攻的计划;而且他主要关心的事,似乎是英军总司令捉摸不定的性格。弗伦奇爵士曾犹豫相当时间才将他的部队推进到弗兰德斯地区。由于英军安置在法军的左侧,弗伦奇害怕英军再次出现8月在蒙斯那样暴露于外的事。不过他没逃过福煦的圆融手段与连篇好话,他答应采取行动,且变得乐观起来。然而,等到英军第二军在向里尔推进途中遭遇抵抗时,他又焦躁起来。于是,说出了所谓在布洛涅建造一座庞大的战壕营区,以便容纳全部英国远征军加以庇护的话。
他性格像风向标一样敏感。到了19日,在福煦阵阵乐观的暖风煽动下,他的想法又变了。虽然这一天罗林森打消向东边的梅嫩推进计划,弗伦奇下令黑格的部队,“以占领布鲁日为目标”,朝向东北推进;并说:“由梅嫩到奥斯坦德的防线上,敌军的兵力估计是一个军,不会多。”但是他自己的情报官推算,而且是在低估情形下,认为敌军的实力约有3个半军。事后曾有一位军官解释道:“老家伙只相信他自己希望相信的。”原来福煦的“建言”,此刻正主导着弗伦奇的想法。至少有两天以上时间,弗伦奇坚决认定他正在进攻;事实上,他的军队只刚刚好能守住而已。
想像中的攻势,仍只停留在想像层面。因为所谓的攻势,刚好遇到德军对伊普尔展开攻击,以及对英军南边战线发动的新一波攻势。英军到处吃亏,不仅由攻转守,还失守几个地方。但是,当晚弗伦奇重新对黑格下令。从命令内容看得出他的想法,他认为他的左翼仍能找出敌军暴露的侧翼。所以到了21日,黑格部队中规中矩地打算超越罗林森的侧翼,却一开始就被德军挡住,然后整个左翼都处于德军的威胁下。士兵们只能就地掘战壕;如今留存在大家记忆中的所谓伊普尔突出部之战,就发生在英军左翼被逐回之际。
同一天,正在巡视弗兰德斯地区的霞飞来探视弗伦奇。霞飞除对弗伦奇的新攻势鼓舞一番外,并告诉弗伦奇,法军已加派第九军来增强分遣部队的兵力。然而,风向标又转向了,又回到先前的方向。直到法军援兵到达为止,这位英军司令官除了一句“明日继续从现在据守的位置发起攻击”之外,不愿下达任何前瞻性的命令。上面这句话,其实就是承认只能维持守势的委婉托辞。
福煦倒仍坚持攻击想法。虽然现在敌人的战力估计已错不了,他却下令自己部队(刚成军的,由都尔巴指挥的第八军团)在23日朝向3个分散得很开的目标,包括鲁莱斯、托尔豪特与吉斯台勒发起全面攻击。同时,他要求英、比军参与,并要求英军再度转向东方。如果英军真往东转向,他们可能已暴露了自己的侧翼。所幸敌人也没给他们机会。
福煦的请求,一直到法军即将发起攻击前的几个小时,方才到达英军总司令部。同时福煦因接到一通请示,而使问题更加复杂。原来都尔巴要求英军攻击不同的方向。根据都尔巴对自己右翼的指示,部队前进的路线将穿过英军前线。后来英国国家战史以适度的口吻论述道,这样的建议,“不可能被英军方面当真”。黑格在听到这样的消息后,曾打电话给总司令部,“大家必定对情势有些误会,而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协调行动了。到处都有打烂仗的可能”。但他多虑了。法军先头部队一直到下午才出现,敌军炮火立即封住他们的进攻企图。不过他们倒是联军防线上一支必要的援军。由于法军的到达,使联军与德军从伊普尔到海岸的兵力数量旗鼓相当。
翌日,也即24日,法国第九军奉命“继续前进”。福煦以电话直接对军长迪布瓦下令,“第九军所有单位都要下火车”。但这只是期盼,并非事实。“今天,应将所有单位都用上,并且部署好位置,这样可使行动获得新动能。我们必须要有决心与实际行动。”这样做法的确证明了一丝福煦理论,迪布瓦部队真的朝前推进了半英里。然后停住;同时间,英军只是打防御战,还被德军攻下一些阵地。不过,德国的官方记录却表示,从损失的比例来看,采守势的一方比较占便宜,并且到了24日夜间,德军的新“军”已呈强弩之末。
德军第四军团司令在了解自己的力气有些白费之后,将希望寄予持续攻打艾泽尔河防区上,因为“在那里,决定性态势快要出现了”。如果德军真赢了,将打开通往敦刻尔克与加来之路。于是德军于22日夜间,摸黑渡过艾泽尔河,在特尔维特附近攻下一个据点。联军随即发起,不过没有成功,而且使比利时部队耗尽了预备兵力。但对于施行相当有用的法军第四十二师,却被派去打一场无用的仗;他们奉命攻击新港附近的海岸走廊。到了24日,德军再以两个半师的兵力渡过艾泽尔河,扩展据点;这使得比利时军中央部分承受不了压力,弃地而走。幸运的是,除了这些比军重新在迪克斯迈德到新港之间的铁路堤道上集结之外,法军第四十二师也及时调来增强防御力。此外,镇守在迪克斯迈德关键据点的罗纳克的陆战队,虽遭受德军连续强攻,却很了不起地始终屹立不动。
但是情势仍很危急;第二天,阿尔贝一世国王批准开放新港水闸,让艾泽尔河到铁路堤道之间所有乡间尽皆泛滥,以制造“水墙”来阻挡德军攻势。这一行动与相关的调度,需要一些时间。联军所幸守住了沿铁路堤道的战线,未遭受太多德军的压力;这样一直到28日黄昏,比利时工程师趁海水涨潮打开新港镇的一道水闸,放进了海水。水看起来淹得很慢。不过即使很慢,每天还是增加一些新的泛滥,一直到“德军似乎感觉整片乡间全沉入水中”。德军绝望地作出“背水一战”,发动新攻势,并且攻破了在拉姆斯卡帕的堤道防线。不过28日的泛滥,再次救了联军。德军连夜撤过艾泽尔河,以免自己被切断。
联军所面临的艾泽尔河危机,只是规模更大的伊普尔危机的前奏。在此,联军再次想发动新攻势。但攻势不成,却在一连串守势之后,实力又被削弱。
福煦采取攻势的想法倒从未间断过。伊普尔的联军第一次危机刚解除,他就重新采取攻势了。他并且再次向弗伦奇灌输他必胜的信念。关于这些,我们可以清楚地从弗伦奇拍发给基钦纳的电报中看出:“敌人拚了命打出他们最后一张牌。”24日夜,弗伦奇再度发电报,认为战事“实际上已搞定”。
但是,25日联军的攻势,对于破坏德军的新防御措施,并无实质进展。26日,迪布瓦与黑格继续发动攻势,但只推进几百码。相反,由英军罗林森第七师所据守的“伊普尔突出部”尖锐的南边战线凸角,却被德军打得落花流水。有一段时间,还变成相等程度的尖锐凹角。所幸攻击者没有继续扩大战果。原来德军正暗地准备一次更大规模的攻击。
新成军的德团在法贝克指挥下,就在此时被调上阵来。他们在重炮掩护下,像楔子一般嵌入第四与第六军团之间的伊普尔突出部南边。这枚楔子由6个师组成。他们于29日进入作战,使德军在数量上跃居二对一的优势。讽刺的是,那时弗伦奇刚刚发电给基钦纳,说德军“不可能发起任何强大而持续的攻击”。
这样又经过两天,虽然迪布瓦获得第三师的增援,联军攻击仍然无果。面对坚强的敌人火线,他们不足,作战指挥官们只得将后方传来的命令缩水一番。虽然28日夜间所收悉的后方命令是要求他们攻击,前方部队则预料到敌军来势汹汹的猛攻即将来临。翌晨5时30分,德军向英军防线发动攻势。现在轮到德军从他们的战壕掩蔽处跃起,却也让自己成为英军的枪靶。原来英军要求步兵一举枪就要“一分钟十五发快发”(“快速射击十五发”)。这样,除了证明他们具有打击力之外,他们所发射的密集枪弹,刚好掩饰了欠缺机枪的窘况。甚至让德军误以为他们到处是机枪。英军事后声称,“在每一棵矮树丛,每一处围篱与残壁断垣上,都飘浮着一片枪烟,让人以为机枪正嘎嘎射击着”。于是到了这一天结束,英军战线毫发无损,兵力在葛卢维交叉路口保全下来。但是黑格的3个师现在则已全数配置于此,他已无完整预备队可言。
这天白天,弗伦奇曾前去卡塞勒接受福煦另一回的。福煦告诉弗伦奇,他对于自己的部队在伊普尔与海岸之间的“进攻”感到满意,但承认部队并未充分告知他有关的行动与做法。至于弗伦奇,他一回来即下令英军继续进攻!他同时电告基钦纳,“如果后续行动成功,将出现决定性结果”。但在前方,更了解真相的黑格,则要求他的部队就地掘战壕,并说,他会拖延上面交代下来的“重新发动攻势的命令”,然后等第二天天明,待他看了情势再作打算。
同时间,敌军统帅部正发出一份“作战日程”。上面写道:“突破敌军防线至关重要。我们必须克服历经世纪之久的奋斗,结束战争,对我们最憎恶的敌人作出致命一击。如果他们受到沉重打击,那些大批投降的英国人、印度人、加拿大人、摩洛哥人以及其他无赖、懦弱的对手,将被我们消灭殆尽”。
德军的目标是赞德福德与梅西讷岭。他们准备突破突出部南端的关键地带,目标远及凯默尔高地。因此,德军进攻主力落在罗林森第七师与位于黑格部队与第三军之间、正下马作战、实力不足的3个骑兵师身上。对骑兵这一线来说,运气简直坏透了。但是,服志愿役的攻击者,事实上早先已被联军击退过。他们饱经战火,故并未逞一时之勇。他们在攻击成功之余,显得谨慎。这倒使黑格与艾伦比有机会弥补防线上的缺口。同时黑格向迪布尔求援。迪布尔慨然调拨他自己少量的预备队,前往加强伊普尔战线南端的实力。他必定认为,与支援北端一场想像中的攻势相比,支援南端的效果会更好。
但在卡塞勒山上的福煦,几乎全然不知前方发生的事。一直等到黄昏时分,才有第一份报告送交他手里。但是他却说,“我不可能估计得出整个情况”。晚上10时,他的一名参谋带回来一句话:“英国骑兵防线确实有缺口,但他们因为兵力不足,没办法将缺口补上。如果这个漏洞不很快封闭,伊普尔就会保不住。”福煦立即打电话到圣奥梅尔的英军总部,要求更完整的信息。但只得到“尚无更确定的消息”寥寥数语。于是,就在午夜前一刻,福煦亲自前往圣奥梅尔一探究竟。他既不想让弗伦奇感到挫折,又想要填补防线上的缺口。于是告诉弗伦奇,如果弗伦奇挺得住,他将调派刚抵达法军防区的第三十二师8个营兵力到英军防区来。福煦待在英军总部,一直停留到凌晨2时方回。稍后他指着地图向参谋简述目前行动说:“我在这儿那儿把缺口填起来了;然后,在霍勒贝克,英军防线被攻破,德国兵又长驱直入,于是我又将这里的洞口补上。”
几个小时之后,也即破晓后,出现了联军在整个战事当中最危急的时刻。德军攻击主力以五比一的优势,再次朝由艾伦比骑兵防守的实力较弱的区域进攻。但现在这部分防线已增加了几个英军步兵营,并且得到法军迪布瓦部队的及时襄助,所以,一直到夜晚攻击减弱为止,站得还稳稳的。这时候,比福煦所承诺的整整少一半的援军方才赶到,算是替部分战线解了困。
在战区较北端——从伊普尔到梅嫩路上的葛卢维镇,战事也陷于危急。葛卢维的位置可以作为伊普尔屏障。它位于一处低矮、呈突出状的山脊前端,目前仍保留在英军手中。算是英军最后一处可以让地面观测员直接监视敌情的据点。然而,镇守这里第一线的英军第一师,经不起德军不断增强的压力,已支撑不住。于是葛卢维在午后不久就易手了。师长洛马克斯闻讯兼程赶回他与第二师师长门罗共用的师部,只说了一句:“我的防线破了。”半小时之后,一枚炮弹就穿入他正与参谋开会的房间。洛马克斯与其他几人受到重伤,只有一人无事。指挥工作也一时瘫痪。
同一时间,黑格已离开在白堡的军部,在往梅嫩路上“按辔徐行。后面跟着他的部分参谋,视察军情”。沿途到处是英军伤兵游勇,即使他们因看到黑格而恢复信心。黑格看到这一幕,加上敌军已在近处落下炮弹,也心知肚明怎么一回事了。他一回来就听到北边这一部分防线被攻破的确切消息,这使得他下令所部往后撤到刚好可以掩护伊普尔的战线上,并要求坚守到底,即使他们守不住现在的位置。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眼前的危机其实已经解除了。
原来德军在占据葛卢维不久,英国第一南威尔斯边防营的残部发动了一次,收复了侧翼据点。但很明显,只有援军到达,才能继续守下去。于是,第一禁卫旅的菲茨克拉伦斯准将派出手中仅有的零星兵力后,立刻回头去找他的师长。但洛马克斯也已耗损余力。不过他先前已与门罗商量过,如果他的部队出现守不下去的情况,第二师的预备队应从北而下,攻击敌军侧翼,以便替他解围。所以这天清晨,洛马克斯手中已多了一个营(第二乌斯特郡营)的兵力。之后就在他受重伤前半小时,他将这批能挽救危机的兵力,交给了菲茨克拉伦斯使用。菲茨克拉伦斯很快研究一下地图与地形,随即下令第二乌斯特郡营营长汉基少校准备上场;他自己的参谋索恩上尉则担任向导。德军这时正因打胜仗而心情松弛,英军就趁其不备,不待他们集结完毕,已将之逐出葛卢维镇。即使德军炮声很快响起,但德军步兵显然反应迟钝。他们优势兵力所具有的纪律性、团结力,的确击破了实力薄弱的联军防线;然而他们在攻入敌阵之后,就无所适从了;好像主动性霎时不见,进而变成机械式纪律的牺牲者。这严重反映出他们战前的训练制度与精神教育上的缺陷。
但是德军最初的成功,无疑给防守的敌人留下深刻印象。这种强势印象,胜过事实真相,而且经常具有相当决定性。且说弗伦奇爵士大约于下午2时来到白堡黑格的军部。由于没有更好的消息,军部气氛沉闷。几乎不必有人告诉弗伦奇情况紧急,因为他自己就感觉到情形不妙。至于黑格的心情,他正忆起从蒙斯撤退时,在朗德勒西的那景。现在,所有预备队都已投入,弗伦奇手头已空空如也。他苍白的脸上,满是焦虑。他赶紧快步离开,准备驱车去找福煦帮忙。就在他刚跨出室外,黑格也正准备上马离去时,赖斯准将“快马赶回。脸色泛红,一身是汗。他带来消息说,葛卢维已重新收复了,防线也已重建”。查特理斯接了一句:“刚才我们好像全被判了死刑,现在突然得了大赦令。”黑格没反应,捻捻他的胡须说道:“我希望不会又是误报吧。”虽然赖斯肯定这消息正确,黑格仍疑虑不已。不过他派出一名侍从官前去报告弗伦奇。
弗伦奇这时正要上车,却被叫住。对于英军战胜的消息,这名侍从官究竟怎么向弗伦奇说的,弗伦奇又了解其中情形多少,无从确知。反正弗伦奇飞车赶往卡塞勒。途中,他的车子慢下正要通过福拉梅丁格的时候,被一名法军参谋认出。参谋告诉他,福煦正在卡塞勒的镇民会堂与都尔巴、迪布瓦共商大计。弗伦奇二话不说,直奔福煦。为了求援,他把整个情形,尤其将黑格第一军的状况形容得很糟。事情本是很糟,但由于福煦与弗伦奇一心想看到较好一面,所以事情看起来就更糟了。弗伦奇很自然地告诉福煦,有关黑格下令撤退的消息;福煦也同样很自然地认为,任何小小撤退等同灾难。他强烈抗议撤退,喊道:“如果你自动撤退,敌人就会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把你扫走。”——他就是想不出德军在攻势之后,正苦于瘫痪。
根据福煦的说法,弗伦奇回答说,如果他疲惫不堪的士兵继续再战,“除了我也上阵和第一军死在一起之外,我没有东西好弄的了。”当然,这些对话有可能因当场的传译过程而几乎走样。不管如何,福煦答道:“你不能谈死,只能论赢。”他承诺明日破晓时分,第三十二师的6个营(事实上已比午夜答应的少了两个营),将在英军第一军的右侧展开,同时迪布瓦“军”的一部则在第一军的左侧进行反击。
福煦然后坐下来写了一张便条给弗伦奇,“不能撤退是基本原则。基于这个道理,不论你的部队何在,就地掘战壕就是。这并不会妨碍你建立后方的据点。这个在宗讷贝克的据点,必须与我们的第九军连接才行。但是,为部署后方据点所进行的任何大部队行动,都会引起敌军攻击,进而造成后撤部队的混乱。这是绝对要避免的……”他一面将字条交给弗伦奇,一面说道,“这些就是要点;如果我是你的话,这就是我要对黑格下的命令。”
从这张字条,可以看得出福煦对于弗伦奇深具影响力是毫无问题的。弗伦奇接着将自己的指令,连同福煦的备忘录一起交给黑格。“坚守你目前的位置为第一要务。其实我说这些似乎无用,因为以人之常情来看,我知道你会这样做。等我回到司令部之后,我要看看自己是否可能再给你一些支援。然后我要与福煦商量我们未来的角色应是如何。”
但是就这情景,认为福煦对于战事没有发生实质影响力则欠缺证据。英军第二乌斯特郡营所进行的,是发生在他们两人这段谈话之前。另外,在他们的指令尚未送达黑格之前,黑格已经部署好抵御德军的新防线。为了战术上的稳固之计,黑格早已下令葛卢维后方的防线后撤,以便整顿第一师的防线;同时,第二师继续固守在既有的防线上。后来敌军压力消除,福煦才马后炮似地说了上述一些话。所说的,只是证实已发生的事。我们钦佩福煦坚不撤退的精神,但我们不认为这张有名的字条,具有实质性的历史意义。
之后10天,黑格的防线始终稳如磐石,除了在5日那天,他为了配合右侧法军的后退,而将自己右翼小撤了一番。
到了11月1日,德军再度摆出主力攻击的架势,准备进攻突出部南端的枢纽地带。这次他们试着趁夜进攻。时间提早至凌晨1时。打这样的夜战是有收获的。结果德军攻占了梅西讷岭。原本朝内凹陷的艾伦比骑兵军的防线,又往里缩了1英里以上。但法军第三十二师在破晓后不久就赶到这一带,并且替英军解围。只是已失之地无法收复。就连法军另外在黑格左翼所发动的“攻击”也无重大进展,法军的出现,乃有打消敌人发动攻击之意。
福煦曾这样写道:“战事继续着。情形似乎使我比较安心一些,更多的增援兵力正络绎不绝抵达中。再过几天,我们就能以全力,重新发动攻势。”
2日,法军为收复德军攻占梅西讷岭以后所凹入的战线,发动了攻势,却遭德军抢先一步攻击。法军只得后撤,并丢掉了华特雪特;战线凹入的程度则有增无减。但法军三十九师的绝大部分,与康努骑兵军的半数,已从南边驰抵战场增援;而四十三师则刚下火车。法军现在已接替艾伦比防线的大部分。从此,法军占据了伊普尔突出部与梅西讷凹陷整条战线的三分之二,却将疲惫不堪与单位混杂的部队,留给黑格指挥,以维持战线的中央防区。其中英军第七师损失最重。它的步兵数量已从原有的1.23万人锐减到2400人,仅及原有战力的五分之一。
往后数日,福煦企图重新发起攻势,不过没有结果。虽然1、2日那两天,他们凭藉着英勇,曾顿挫敌人的锐气,稍后的攻击却欠缺这种士气。于是在整体成效上,无法弥补乏善可陈的进展。这时,德军统帅部正为整合其他地区的防线而暂无行动,稍后他们即以比原来多出六个师的兵力,重新对联军发动攻势。这回合的攻势中,他们的攻击点相连而接近;朝内转弯的情形有点像测径用的双脚规。一开始,他们不打算加深梅西讷岭凹陷部的深度,而将攻击点置于伊普尔突出部的两处关键地点上。
同时,福煦与都尔巴不顾一切,仍执意发起局部攻势。因攻势正中敌人下怀而失败。这场白费力气的作战的后果,可从联军一次危机四伏的撤退看出——11月6日,在突出部南端枢纽处,联军遇上德军的新攻势,其实这就是德军最终攻势的前奏。在圣埃卢瓦,灰蒙蒙一片的人潮拥到距离伊普尔不足两英里处,将据守突出部尖端的英军团团围困住。黑格见状警告他的上司说,为了被德军拦腰切断,他必须后撤到穿越伊普尔的一条新防线上。然而福煦却向黑格保证,待明天他发起攻击后,他会收复失地。到了7日早上9时30分,福煦果然传信给黑格,表示法军战线已经重新确立。但事实上他什么也没做成。原来他部属太懒,面对上级命令,总是反应过慢。等到最后硬被逼着上场发起攻势时,当然会吃败仗。于是,嵌在突出部侧翼的德军这块带刺楔子,并没有被取出。
8日,黑格偕同弗伦奇前往卡塞勒找福煦,发现他仍如以往那样,一副自信满怀的样子。但听了黑格与弗伦奇要求后退到一条更直更安全的防线,他就犹豫了。因此,黑格既不能获得满意答复,又不忍见盟友落难,干脆原地守着不动,以挖东补西地整修防线为上策。即使德军没有动静是一种假象,所幸往后两日英军防区倒真蛮平静。但法军防区则不然。
11月10日,德军猛攻突出部北端的重点,远及迪克斯迈德。虽然法军凭藉艾泽尔运河天然屏障躲过重击,法军左翼则须后撤。更重要的是,法军司令部确信,敌人最后攻势将落在他们位于伊普尔以北的防线上。法军只得牺牲原本就虚弱的南端据点实力,将少得可怜的预备兵力朝北调集。
但是德军这波重击,其实原准备与另一攻势,对葛卢维与南端远至科米讷运河的攻击同时展开。后者由一支新编组的“军”膺任攻击重责。该军在普莱滕贝格指挥下已调至战场。这支部队包括一支普鲁士禁卫师与几个挑选出来的师。只是右边德军发动攻势之时,左边普莱滕贝格尚未准备妥当,所以左边德军攻势延迟发动。
到了11日,德军在灰暗的11月朦朦雾霭中,先以前所未见的重炮轰击联军,然后进攻。但除了两处据点之外,其余都被联军顶回;其中之一正在南端枢纽地带上,德军朝前推进,远至后来闻名的六〇高地。法军分遣队见状,向位于其两侧的英法“军”求援。但两侧都派不出任何预备队驰援。一向乐意助人的杜波瓦,则再次派出他仅有的预备队。就在他的协助下,联军防线得以重建。另一处遭德军突入更深,地点刚好在伊普尔通往梅嫩路上以北。在此,德军第一禁卫旅击穿了英军第一禁卫旅实力薄弱的防线。两个番号完全相同的禁卫旅作战,算是罕见的巧合,虽然后来英军禁卫旅被打得只剩下一个禁卫营。但德军禁卫旅士兵也在当地的森林中迷路,无法扩大战果;未几,其侧翼即遭联军反击。这一仗,英军第五十二“轻步兵团”就像当年在滑铁卢战役,逼退法兰西帝国禁卫军的最后攻击一样,挑起了大梁。
虽然这一波德军攻势比10月31日那次更猛烈,德军自己的情势却从来没有这么危险过。这也许该归咎于后方指挥官们对这次攻势未尽心力。于是,联军伊普尔危机随着11月11日具有象征意义的日子,以德军攻势的失败而告终。虽然德军统帅部曾想在未败之前发动几次强攻,但这回被招来执行命令的部队已不复具有发起强烈军事行动的能力。因此,德军在往后一周主要针对迪布瓦防线的接续攻击,可说是有气无力,是远去的暴风雨的临去秋波。黑格期盼已久的第一军换防,虽曾被福煦以“不可能”婉拒,现在总算得以实行了。于是法军曾一度接替突出部全线防务。
“第一次伊普尔之战”基本上是一场“大兵之战”,一场比“英克曼之战”规模更大的战役。埃德蒙兹将军在其令人难忘的词句中,曾概述当时情形:“大英帝国存与亡,就隔着一条由疲惫不堪、憔悴、满脸胡须的人所堆砌成的防线;他们肮脏,浑身是泥,许多人简直衣衫褴褛。”这样的描述唯一不正确之处是,它背离原本极为单纯的事实。那就是,大英帝国其实已展现了它的生存力,即使当远征军被驱回船上,以及敌人占据所有海峡港口之时。而且,确定不可能发生的是,如果英国远征军在伊普尔战败,德军有能力紧追其后,重创英军。依据以后几年情形来看,协约国确实有理由为黑格未及实现其理念而抱憾。也就是英军未能将部队撤至沿伊普尔运河所形成较直较强的防线上。如果当时这样做,可能为联军减少所付的代价,同时简化了防务。这道防线并可能有其进一步好处,它可能打消联军后来在弗兰德斯地区发动攻势的企图。弗兰德斯地区原本就是一处不宜发动攻势的乡野地区。
第一次伊普尔战役中为联军所带来的危机,无疑因福煦、弗伦奇与都尔巴的企图而加剧。他们执意在难以发动攻势的弗兰德斯地区发起攻击。由此也可看出他们对联军作战具最大的实质影响力。联军实际作战是由黑格与迪布瓦负责;即使是了解地形特性的他们,在欠缺预备队的情况下,最多只能沿着这条明知问题重重、实力薄弱的第一线加以挖东补西,治标一番。而迪布瓦甘冒自身危险,派出预备队救人的举动,使他在这场防卫性作战中,赢得最佳声誉。
福煦毫无疑问在战争中拥有其精神影响力;他固执己见不听劝说造成的影响,不亚于其不易屈服的意志力,这种情形从未消逝。如果我们将其精神影响力从变幻无常的战场上抽离,我们可以毫不保留地加以赞许。所有与他的精神影响力有过接触的人,都有这种印象。只是,他的精神影响力一碰到火线上的官兵,就觉察不出来了。相反,这种脾气遇上战地指挥官似乎成为激愤之源,而非赞美。他确实可以发挥精神影响力的地方,可能只有火线后方的联军总司令部。虽然有些说法认为,他的影响力对于比军指挥官们,特别对于阿尔贝一世国王的效果不大,但无法全然忽视。他对于弗伦奇爵士的影响尤其重大,但它的最终效应,必定微小得犹如弗伦奇对于这场战争的影响。
德军的企图算是落空。联军司令部虽然幻想连篇,伊普尔却被联军士兵解围成功。严格来说,守护伊普尔,抵抗德军猛袭的是联军官兵。他们的防卫,只有长度而无纵深。防线的浅窄,显示他们在数量上的劣势,但也因此应对他们的精神,致以最高敬意。过去战争中,从没有出现过像伊普尔防线这样单薄的“窄狭红色火线”,也无人在这当中进行过如此搏命的战斗。相比过去只能挺住几小时,这条“薄弱的卡其色火线”却能坚决地抵抗几周。
然而,有些英事史家常误入“爱国歧途”。错将第一次伊普尔战争记载成几乎全是英国人打的战争。这是一种卑劣与虚伪的行径。他们遮掩了联军扮演大部分伊普尔战争角色的事实。情形就像1个世纪之前,他们曲解滑铁卢战争,贬低普鲁士军队的重要性一样。其实,正视这一事实并不减损英军的声誉。军事行为之格调,在质不在量。英国史上的战争,没有一场战争有如“第一次伊普尔战争”这样被人清楚肯定其作战资质与价值。这是一场富有英国传统本质的作战——一种含有及时还击的防卫心态的战争。因此,英国士兵适合打这场仗,即使它并不直接契合他们在战前的战术训练——以模仿欧陆强权军队所采攻势形态的训练,但它至少与英国本土性军事本能相匹配。在战争考验下,它比当时流行的教条更有价值。此外,由于他们的训练比欧陆强权以征召为主的军队更好,他们后天养成的战技,可适应任何作战形式。这当中,又以步枪射击技术最具价值。比起攻击,这种战技更能在防卫战中有所发挥。其中英国步兵的“一分钟十五发快放”技术,曾被德军误以为“许多挺机关枪”齐射。然而,实际上,赴法英军的每一营仅配发两挺机枪;而且到了伊普尔作战时,许多机枪已经丢失。敌人曾为这种武器技术——“一分钟十五发快放”所迷惑。它也弥补了联军高层对军事局势的迷惑,成为联军致胜的重要因素。当它与掌握武器者的士气结为一体,它确实是主要的致胜因素。
没有任何赞美,可以高过于对英军不屈不挠精神的激赏。是不屈不挠的精神,鼓舞了他们的整体毅力。从某种意义来说,它是一种特殊产物。我们知道,敌人并不欠缺勇气,纪律也一样刚强;以战术成效而言甚至过强。但是小型的英队,却拥有独特的团结意识。由于这种独特的团结意识,英人建立了他们小而精悍的一面,以及相关的服务与传统的形貌。第一次伊普尔之战对英军而言,它不仅是一场大兵之战,而且是一场族群之战。族群精神是其致胜精髓。当编组被攻破,群体削减为残部之时,这奇迹中的关键因素就出现了。它使这些残部仍能紧结为一体。英军不论在精神上与实质上,都达到最高目标。伊普尔之战是旧式正规军英勇善战的至上证明,却也是他们最终长眠之处。战争过后,生还者极少,然而,他们的精神永存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