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
尸妖沼泽有一个不会显示在地图上的洞穴,叫做“洞窟”。它有三个入口。每次进入游戏,洞口会在画圈三个地点中的随机一个出现。
对话任务
洞窟中有一个支线任务。这是一个纯粹的对话任务,有两个选项,选哪个都可以完成任务。无所谓。
被尘土覆盖的笔记
洞窟的左侧有一本笔记,记得拿上。
从尸妖沼泽传送门顺着河往北走,可以找到几个NPC。其中一个叫托尔文的人会提供一个支线任务,让你收集3个蛇人项链。完成任务后,他会给你一个在前期相当不赖的戒指。运气不好的话,这个戒指能用到三十多级……
洞窟
除了那个不会显示在地图上的洞窟外,尸妖沼泽传送门的北方,还有一个洞窟。这个洞窟是会显示在地图上的。
它有两个固定的出入口,每次登陆游戏,它们都会出现在固定的地点,不会改变。
南边的出口在尸妖沼泽,北边的出口在迷雾河畔。
被亵渎的神龛
在这个洞窟中,有一个被亵渎的神龛。点开后会出现一群怪物。击杀怪物后神龛被净化,你会获得一点虔诚点。
蛇人祭坛
除了神龛,还有一处被蛇人保护着的蛇人祭坛。点开后会爆些装备材料出来。
尸妖沼泽篇到此就结束了。祝大家游戏愉快。
Part eleven Shades of Magic 海上之死
Ⅰ
息风止浪的无名圣徒啊……
祈祷的同时,莱诺斯拨弄着祖母的护符。
请保护这艘船——
船上传来一阵响动,接着是一串骂声。莱诺斯抬起头,正好看到莱拉爬了起来,掌心冒气。
——和乘船的人。我祈求海水无波,万里无云,在我们驶向——
“你们要是毁了我的船,我就把你们杀光。”贾斯塔大喊。
他握紧吊坠。
——危险与黑暗之际。
“该死的安塔芮,”阿鲁卡德咕哝着冲上楼梯,来到莱诺斯身边。
船长靠着板条箱,一屁股坐到地上,摸出一个酒壶来。“所以我要喝酒。”
莱诺斯依然倚着栏杆祈祷。
身为卑微的仆从,抱着对大千世界无穷力量的信仰,我在此祈祷。
他直起身子,把吊坠塞回衣领内。
“我打扰你了吗?”阿鲁卡德问。
不知道三个安塔芮施了什么法术,船身突然倾斜,莱诺斯的目光从甲板上的焦痕移向在舵轮前吼叫的贾斯塔,最后望向坐在地上喝酒的人。
“还好。”莱诺斯抄起瘦长的胳膊。
阿鲁卡德递来酒壶,莱诺斯拒绝了。他不怎么喝酒。对比喝酒的过程和结果,他认为得不偿失。
“你怎么知道他们在听呢?”阿鲁卡德又喝了一口酒,问道,“你呼唤的那些圣徒?”
据莱诺斯所知,船长不是什么信徒,其实也无所谓。魔法之河有独立的意志,自行选择流经何人、绕过何人,而那些被绕过的人与魔法无缘,也不是没有来由的。比如说,他们倾向于在岸上旁观,而不是置身其中。莱诺斯耸耸肩,搜肠刮肚了一番。“这个……其实……不是对话。”
阿鲁卡德扬起眉毛,蓝宝石在渐暗的天光中闪烁光彩。“那是什么?”
莱诺斯忐忑不安。“类似……祭祀。”
船长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可能表示理解了。也许只是清了清嗓子。
“你一直都古里古怪的,”阿鲁卡德若有所思,“你怎么就上了我的船呢?”
莱诺斯低头看着依然抓在手里的护符。“混口饭吃。”他说,因为他不相信运气——运气是计划之外的,如果说莱诺斯笃信什么,那便是万事万物都有逻辑和道理。有时候你近得看不清,有时候远得看不见,但它确实存在。
他思索片刻,补充道:“还有斯特罗斯。”
毕竟,是臭脾气的夜峰号大副在坦内科撞见了莱诺斯。当时他从哈拿斯初来乍到,出于某种原因,斯特罗斯看中了他,带他上了一艘陌生的船,船身漂亮极了,船帆是深蓝色的。船员是一群古怪的家伙,不过在莱诺斯看来,坐在舵轮上的家伙是其中最古怪的。
“咱们是不是很像收容流浪汉的?”那家伙一见到莱诺斯就问。他气质洒脱,笑容富有感染力。莱诺斯瞪大了眼睛——在他的村子里,水手们个个晒得黝黑,邋里邋遢的。哪怕身为船长,也是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但眼前的家伙年纪轻轻,风华正茂,穿着一身镶有银边的干净黑衣。
“我是阿鲁卡德·埃默里。”众人闻言,窃窃私语,莱诺斯不知道埃默里这个姓氏是什么来头,有什么必要提及。“此船乃夜峰号,因为需要船员,所以你们来了。但你们不是我的船员,暂时算不上。”
他点头示意身边的一个大汉,此人肌肉虬结,人高马大。“你有什么本事?”
笑声四起。
“啊,”壮汉说,“我搬东西很厉害。”
“我什么地图都能看懂。”另一人说。
“贼,”第三个人说,“你找不到更好的了。”
甲板上的每一个人都不仅仅是水手。他们各怀绝技——有的还不止一样。然后,阿鲁卡德·埃默里那对风暴般幽深的眸子望向莱诺斯。
“你呢?”他说,“你有什么本事?”
莱诺斯低头看着自己瘦骨嶙峋的身材,每次呼吸,肋骨都清晰可见,他的双手虽然粗糙,却是因为小时候常在遍布石头的河边玩耍的缘故。事实上,莱诺斯没有一样擅长的。不懂自然魔法,不会追求美女,力气和口才同样不值一提。他甚至不是特别擅长航海(他会打绳结,也不怕淹死)。
莱诺斯唯一的才能就是察觉危险——不是从染了墨水的碟子里解读,或者通过光线的变化来观察,只是感觉,如同脚底的颤动、风雨欲来的气息。感觉到了,就可以避开。
“嗯?”阿鲁卡德催促他。
莱诺斯咽了一口唾沫。“有麻烦的时候我可以提醒你。”
阿鲁卡德扬起眉毛(那时候没有闪亮的蓝宝石,直到初次拜访法罗之后才有)。
“船长。”莱诺斯慌了,以为对方在表达不满。
阿鲁卡德·埃默里换上另一副笑容。“啊,那好啊,”他说,“我就指望你了。”
不是同一个夜晚,不是同一个时间,也不是同一艘船。
但莱诺斯始终信守承诺。
“我有不好的感觉。”此时他望着海水,轻声说道。海面平静,天空清澈,但他胸口憋闷,仿佛喘不过气来。
“莱诺斯。”阿鲁卡德扑哧一笑,爬了起来。“自诩为神的魔在招摇过市,弥漫的毒气正在摧毁伦敦,三个安塔芮在我们船上打得不可开交,”船长说,“你要是感觉良好才怪了。”
Ⅱ
要命啊,莱拉痛得弯下腰来。
训练了好几个钟头,她头晕目眩,凯尔脸上汗津津的,而霍兰德不过是呼吸急促了些。她恨不得一拳打在他肚子上,这时候,守在瞭望台上的哈罗喊了起来。船急需风力。
他们去帮忙了,莱拉无力地靠着板条箱,仿佛在Essen Tasch上参加了三轮比赛,而且场场都输了。她浑身上下每一处——从皮肉到骨头——都在戒指的影响下疼痛不已。另外两个安塔芮为何还有余力呼风唤雨,她实在不明白。
不过,训练似乎有效果。
当船驶进苍茫的暮色,他们达成了某种默契。他们可以保持平衡和增强各自的魔力,同时不必彼此透支过度。这种感觉非常奇怪,强大与虚弱共存,力量无穷,但又难以施展,就像端着一把重逾千钧的火枪。
天地静止不动,魔法却在闪耀异彩,空中的丝线犹如一道道光,在莱拉眨眼的刹那留下残影。似乎她拨动其中一根,世界就会奏响乐章。
她抬起手来,端详着仍然戴在中指上的银戒指。
它是控制。它是平衡。它是非她的一切。此时此刻,莱拉真想把它扔进海里。
她一向不懂得克制。当年她在街上混的时候,脾气上来得快,刀子更快,如今她血管里的魔法火苗蹿得也快。她清楚自己的特点,也喜欢自己的特点,而且相信正因为如此,她才能一直保着小命没丢。命在,但也孤独——当你始终关注自己的时候,就很难为他人分心了。
莱拉打着哆嗦,顺着头皮流淌的汗水早已冷却。
星星是何时出现的?
她撑起身子,跳下板条箱,正准备回到船舱里,忽然听到有人唱歌。她浑身酸痛,很想喝杯酒,但又情不自禁地循声而去,很快找到了歌声的来源。哈斯特拉背靠栏杆盘坐着,手里捧着什么东西。
虽然天光暗淡,哈斯特拉的一头褐色卷发依然泛着缕缕金光。他看起来非常年轻,甚至比莱拉还年轻,而且遇见她的时候,也不像莱诺斯那样退避三舍。哈斯特拉咧嘴一笑。“巴德小姐,”他热情地说,“我喜欢你的新眼睛。”
“我也喜欢,”她溜到地上坐定,说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哈斯特拉摊开手,露出一颗小小的、蓝色的蛋。“我在罗斯纳尔码头上找到的,”他说,“你应该对着蛋唱歌,你知道吗?”
“孵化它们?”
哈斯特拉摇摇头。“不,孵化是迟早的事儿。你唱歌,它们就能开开心心地孵化了。”
莱拉眉毛一扬。他们年纪相仿,但哈斯特拉身上带有孩子气——他的青春是莱拉不曾经历过的。而且,他周围的空气始终暖洋洋的,酷似提伦,平静的气息犹如丝绸白雪,溜进她的意识。“凯尔说你本该成为牧师。”
哈斯特拉的笑容黯淡了。“我知道我这个侍卫当得不太好。”
“我认为他不是在挑你的刺。”
他的拇指摩挲着脆弱的蛋壳。“你在你的世界跟凯尔在这里一样有名吗?”
莱拉想起在她的伦敦,贴满大街小巷的通缉告示。“成名的方式不同。”
“但你决定留下来。”
“我想是的。”
他笑意融融。“我很高兴。”
莱拉吐了一口气,吹乱了头发。“换我可不高兴,”她说,“我经常惹乱子。”
哈斯特拉低头看着蓝色的蛋。“生活是混乱。时间是秩序。”
莱拉收拢双腿,抱着膝盖。“什么意思?”
他面颊绯红。“我不清楚。不过那是提伦大师说的,所以听起来很睿智。”
莱拉哈哈大笑,结果疼得受不了,笑声戛然而止。她真的需要喝上一杯,于是她离开了哈斯特拉、他的蛋和他的歌声,走下船舱。
★★★
厨房里有人。
贾斯塔坐在狭窄的桌边,一手端着玻璃杯,一手拿着一把纸牌。莱拉的肚子咕噜叫唤,可厨房的气味很古怪,似乎伊洛做了某种炖菜(而且失败了),于是她走到橱柜前,倒了一杯来历不明的玩意儿,反正贾斯塔也在喝同样的东西。一种深色的酒水,劲儿很大。
她察觉到船长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新的那只眼睛,”贾斯塔若有所思地说,“很适合你。”
莱拉的杯口冲着对方。“谢了。”
贾斯塔放下杯子洗牌。“过来坐。玩一把。”
莱拉扫了一眼桌子,有人刚刚玩过牌,一边是空杯子,一边是纸牌。
“你之前的对家呢?”
贾斯塔耸耸肩。“他输了。”
莱拉浅浅一笑。“我还是不玩了。”
贾斯塔轻轻地哼了一声。“你不玩是因为你知道自己会输。”
“我不吃激将法。”
“Tac,也许你终究成不了海盗,巴德。也许你不过是装装样子,就像阿鲁卡德一样,玩着洋相百出的变装游戏。也许你属于伦敦,不属于这里,不属于海上。”
莱拉的笑容越发凌厉。“我属于哪里,取决于我选择哪里。”
“我认为你是窃贼,不是海盗。”
“窃贼的财路在陆地上,海盗的在海上。据我所知,我既是窃贼又是海盗。”
“那不是本质区别,”贾斯塔说,“本质区别是tarnal。”莱拉听不懂这个词。女船长看出来了,她思索了好一会儿,换成英语说:“大胆。”
莱拉眯起眼睛。她第一次听到贾斯塔使用阿恩语之外的语言。而且,水手们自有一套办法,把词语当成硬币一样收集起来,随取随用。
“听着,”贾斯塔一边切牌一边说,“窃贼只在自以为能赢的时候玩牌。而海盗,哪怕必输无疑也敢上桌。”
莱拉一口气喝光了酒,抬腿跨过凳子,手脚已然麻木。她敲了敲桌子,崭新的戒指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好吧,贾斯塔。带我玩。”
游戏是圣徒牌。
“你输了,就喝酒。”贾斯塔说着,开始发牌。纸牌刷刷地滑过桌子,正面朝下。背面是黑色和金色。莱拉拿起手牌,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她清楚规则,这种游戏的玩法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如何作弊。
“说说吧,”船长一边整理手牌,一边说,“你想要什么?”
“问得太宽泛了。”
“而且很简单。如果你不知道答案,说明你不了解自己。”
莱拉一时间陷入沉思。她扔下两张牌。一张幽灵,一张王后。“自由,”她说,“你呢?”
“我想要什么?”贾斯塔思考片刻,“赢。”
她扔下一对圣徒。
莱拉骂了句脏话。
贾斯塔坏笑着。“喝。”
★★★
“你知道萨罗斯何时来吗?”莱拉哼着歌儿,走过狭窄的过道,一路上扶着舱壁以保持平衡。
忽然,阿鲁卡德的警告冒了出来。
“千万别和那个家伙比试酒量。比剑也不行。没有十成把握,什么都别比试。因为你输定了。”
船在摇晃。也许是她在摇晃。见鬼。莱拉虽然酒量不大,但也喝得不少,喝到今天这样是从未有过的。
她回到舱房,看见凯尔拿着承继仪,正在研究侧面的记号。
“你好啊,帅哥。”她靠在门口说。
凯尔抬起头,笑意刚刚爬上嘴角就消失了。“你醉了,”他仔细地打量着莱拉,说道,“还有,你没穿鞋。”
“你的观察力好敏锐,”莱拉低头看着自己的光脚,“鞋子没了。”
“鞋子怎么没了?”
莱拉皱起眉头。“我拿它们下注。输掉了。”
凯尔站起来。“输给谁了?”
她微微打了个嗝。“贾斯塔。”
凯尔叹了口气。“待着别动。”他从她身边绕过去,扶着她的腰,然后就离开了。莱拉来到床边,躺了下去,拿起丢在床上的承继仪,对着灯光观察。仪器底部的尖端相当锋锐,她小心翼翼地翻来转去,眯着眼睛辨认刻在表面的字母。
其中一面写着Rosin。
另一面写着Cason。
莱拉眉头紧锁,正在念叨两个单词,凯尔回来了。“给予——和索取,”他翻译了一遍,同时把靴子扔给她。
她一骨碌坐了起来,半信半疑。“你怎么做到的?”
“我就说她留着你的靴子没用——不合脚——然后我把自己的给了她。”
莱拉低头看到凯尔的光脚,放声大笑。凯尔凑上前来,捂着她的嘴——你会把船上的人都吵醒的——轻声低语,气氛暧昧——她拽着凯尔,躺回床上。
“见鬼,莱拉。”他的脑袋差点撞到墙上。床实在太小了,睡不下两个人。“你到底喝了多少?”
莱拉收敛了笑声。“好不习惯跟人一起喝酒。”她脱口而出。不假思索地吐露心声,感觉很怪。语句自顾自地冒出头来。“因为不希望失去防备,让别人有机可乘。”
“现在呢?”
笑意若隐若现。“我觉得我能拿下你。”
他俯下身来,头发扫过莱拉的太阳穴。“是吗?”话音未落,窗外有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外面来了一艘船。”
莱拉扭过头。“天这么黑,你看得见?”
凯尔皱着眉头。“因为船在燃烧。”
莱拉迅速爬起来,顿时天旋地转。她狠狠地掐着手掌,希望痛感能使头脑清醒。危险可以驱散残留的醉意。
“怎么了?”凯尔还在问话,她已经冲上楼梯。
“阿鲁卡德!”她上了甲板,大喊道。
一时间,幽灵号上寂静无声,甲板上空无一人,莱拉以为来得太晚了,然而到处都看不见尸体。很快,船长出现了,哈斯特拉也来了,还捧着那颗蛋。还有莱诺斯,揉着惺忪的睡眼,缩着肩膀,似乎刚从噩梦中醒来。凯尔也跟着上来了,赤着脚,披着外套。
远处有一艘船正在燃烧,红金色的火光在夜幕中闪耀。
阿鲁卡德来到她身边。
“圣徒啊。”他骂了一声,火焰映在眼中。
“Mas aven……”莱诺斯张开嘴,却没能说完。
他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仿佛哽在喉咙里的打嗝声。莱拉猛地回头,正好看见一把带倒钩的剑从他胸膛戳出来,他翻身坠海的同时,海蛇们杀上了幽灵号。
Ⅲ
凯尔独自在王宫地下训练了好几个月,在盆厅的地板上挥洒汗水和鲜血。在那里,他面对过上百个敌人,与上百种形态的对手战斗,磨砺意志和魔法,学习随机应变、随手应战——并非为了大赛,他没想过自己能参赛——而是为了这一刻。为了在死亡找上门时,他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训练过如何在王宫里战斗。
训练过如何在街头战斗。
训练过如何在白天、在黑夜战斗。
唯独没有考虑过如何在海上战斗。
失去了阿鲁卡德召唤的风力,船帆收拢,幽灵号随之转动,海水拍打着摇摇晃晃的船身,佣兵们涌上甲板。
变故发生在莱诺斯死后,鲜血很快喷涌殆尽,木板上血迹斑斑。平静的夜晚瞬间变得狂野无度——耳朵里的水声和风声,脚下的木头和铁索,一切都在颠覆和翻滚,仿佛身陷一场风暴。眼前的情景比盆厅里的试炼更喧嚣刺耳,比Essen Tasch上的比赛更骇人可怖,在那一瞬间——仅仅一瞬间——凯尔呆若木鸡。
继而有一声叫喊划破夜空,一道激涌的水流凝结成冰,那是阿鲁卡德从黑暗的大海中铸造的一把刀。没时间思考,没时间计划,没时间做任何事,唯有迎战。
幽灵号上乱成一团,凯尔找不到莱拉,通过她的魔法丝线——她的魔力在自己血管里的持续嗡鸣——他知道她还活着。
哈斯特拉背靠桅杆,正与一个黑影缠斗,两个杀手扑向凯尔,他一抖腕子,收在袖口内的铁片滑出鞘来。铁片破空疾射,他在盆厅里训练过许多次,不过它们此时的目标是心脏而非靶子,黑影接连倒下,前仆后继。
背后寒气袭来,凯尔及时转身,避开一个杀手的匕首。他还是受伤了,好在割破的是脸颊,不是喉咙。海风刺痛了伤口,但他顾不上疼痛,抹了一把鲜血,抓住对方的手腕。冰顺着杀手的胳膊扩散,另一个黑影突然抱住凯尔的腰,猛地撞在船舷的栏杆上。
木头应声折断,两人坠向大海。海面犹如一堵冰墙,凯尔摔得眼冒金星,刺骨的海水包裹了仍在缠斗的二人,浓稠的黑暗中,唯有一团熊熊火光,那是上方的船正在燃烧。凯尔试着平息海水,至少减轻对视力的影响,然而大海无边无际,即使借用霍兰德和莱拉的力量也不够。他快要窒息了,但又想到远在伦敦的莱,于是拼命地喘气。他别无选择。杀手再次举起弯刀挥砍时,凯尔不躲不闪。
刀刃割开袖子,深深地刺进手臂,他吐了一串空气泡。水中立刻泛起一团红云。
“As Steno。”他念道,因为海水,伴着最后一次喘息,他的声音模糊不清,但依然能听见,强烈的意愿灌注其中。佣兵瞬间僵硬,血肉之躯变成了石头,沉向海底。凯尔拼命地向上游去,冲出了波涛汹涌的海面。从他所在的位置,可以看到佣兵乘坐的筏子,还有直通幽灵号甲板的梯子,是在木头和铁索上施加咒语而形成的。
凯尔开始攀爬,胳膊抖个不停,每爬一步,湿透的衣服都在作对,但他终于爬到上面,翻过船舷。
“先生,当心!”
凯尔循声回头,发现一个杀手扑了过来,途中却猛地刹住脚步,原来是哈斯特拉一剑砍在他背上。杀手颓然倒地,凯尔盯着年轻侍卫惊恐的眼睛。哈斯特拉的脸颊、手和卷发上鲜血淋漓。他似乎站不住了。
“你受伤了吗?”凯尔急切地问道。
哈斯特拉摇摇头。“没有,先生。”他的声音在颤抖。
“好,”凯尔说着,捡起杀手的匕首,“我们把船夺回来。”
Ⅳ
霍兰德坐在床上,端详着戴在拇指上的银指环,忽然听见莱拉冲上楼梯,有什么东西重重地落入水中,脚步声纷乱而至。
他迅速下床,不等走到门口,地板倾斜,两眼发黑,猝不及防之间,全部力量消失殆尽。
他下意识地反抗,膝盖撞在地板上,肉身与魔力被强行分离,似乎有人像拽绳子一样,抽取了他的魔力。
一时间天昏地暗,然后,世界忽然恢复原状,头顶上传来一声声喊叫,窗外有一艘燃烧的船,有人冲下楼梯。
霍兰德勉强起身,因为极度缺乏魔力,他头晕眼花。
他从墙上扯下锁链,绕在手腕上,跌跌撞撞地进了过道。
两个陌生人迎面而来。
“Kers la?”当他踉跄跪地时,其中一人说道。
“囚犯。”另外一人说,他看见锁链就断定——果然上当了——霍兰德身披镣铐。
他听见拔刀出鞘的响声,于是在转瞬之间收回了被借用的力量。
霍兰德的鲜血在歌唱,魔法重新涌进血管,与此同时,不速之客揪住他的头发,猛地一拽,暴露了他的咽喉。一时间,他们以为自己赢了,他们以为杀了霍兰德易如反掌,他甚至感觉到他们放松了警惕,失去了防备。
然后他一跃而起,挣脱开来,熟练地把锁链缠在敌人喉咙上,然后将其变成了石头。他松开手,对方徒劳地抓着锁链,向前栽倒,霍兰德夺过他的剑,直取另一人的咽喉。
可惜慢了一拍。
杀手反应很快,连退两步,跳出了霍兰德的攻击范围,灵活的动作堪比欧什卡,但欧什卡稳得很,而杀手不稳,霍兰德趁机上前,一剑刺透了他,将他钉在地板上。
霍兰德跨过垂死挣扎的杀手,走向楼梯。
伴着独特的呼啸声,一把钐刀突然破空而来。
如果不是阿索斯和阿斯特丽德偏好这种邪门武器,如果霍兰德不是始终渴望着使用它割开他们的喉咙——他必然听不出这个声音,也就不知道什么时机躲闪以及如何躲闪。
他单膝跪地,钐刀卡进了头顶上的墙壁,然后他及时转身,赤手空拳地接住了捅来的第二把刀。刀刃瞬间割开一道深深的伤口,虽然他操纵了铁器、空气和骨头,尽可能缓解了冲击力。霍兰德的血流了一地,杀手使劲压上前来,而等他醒悟的时候,得手的喜悦化作了恐惧。
“As Isera。”霍兰德念道,冰从他的伤口处激涌而出,转眼就裹住了刀刃和对方的手。
钐刀从冻僵的手指间脱落,霍兰德也痛得厉害。伤口很深,但他来不及包扎,来不及做任何处理,一根绳索套在他脖子上。正当他伸手去抓,又有两根绳索凭空出现,分别勒上他的左右手腕,拉开了他的双臂。
“抓好了,”一个杀手喝道,她越过横七竖八的尸体,在过道里穿行,一只手臂上佩戴铁钩,“他们要的是眼睛完好无损。”
霍兰德没有反击。他按兵不动,掂量着他们的武器,把人数加到自己的清单里。
杀手迎面而来,他的双手因为某种陌生的热度而发痒。那是另一个人的魔法回音。
莱拉。
霍兰德微微一笑,握着绳索轻轻一拽——不是拽绳子,而是拽来了另一个安塔芮的魔法。
火顺着绳子燃烧。
扭曲的绳索遽然断裂,霍兰德自由了。他一挥手,提灯碎裂,过道陷入黑暗,他随即冲向那帮杀手。
Ⅴ
海蛇们很厉害。
厉害得要命。
绝对比铜盗贼号的那帮家伙厉害,比她前几个月在海上遇到的任何海盗都厉害。
海蛇们打起来是玩命的架势。
背水一战、拼死一搏的架势。
但她也一样。
莱拉一缩脖子,弯刀呼啸而过,卡在身后的桅杆上,又一转身,躲开一把凌空劈过的剑。有人拿着绳索,企图套上她的脖子,但被她一把抓住,旋身将刀子对方的肋部。
魔法在她的血管里滚滚流淌,船上的活物清晰可见。海蛇们动若黑影,但在莱拉眼里,他们光芒耀眼。她挥刀而上,刀刀见血。
她的下巴挨了一拳,大腿被割伤,但她不曾停手,不曾放慢动作。她浑身充满力量,有一部分是她自己的,有一部分是借来的,全都在激烈燃烧。
血流进莱拉的肉眼,可她毫不在乎,因为她每杀一人,莱诺斯的模样就浮现在眼前。
避她不及的莱诺斯。
待她和善的莱诺斯。
称她是厄兆,必将带来改变的莱诺斯。
在她认识自我之前就看清了真相的莱诺斯。
莱诺斯死了,胸口插着一把刀,临终时刻的表情是莱拉熟悉的——她在罗斯纳尔的巷子里有过同样的悲伤和疑惑,同样对宿命的领悟和恐惧。
她感觉到凯尔和霍兰德也在船的首尾战斗,感觉到他们的魔法在血管里伸缩张弛,对他们的疼痛亦有感知。
不知道海蛇们懂不懂魔法,反正他们一直没有使用。也许他们只是不愿意破坏幽灵号,因为他们已经毁了自家的船,不过莱拉才不会放过这艘小破船呢。她手中火焰熊熊。甲板嘎吱作响。船身急剧倾斜。
若有必要,她可以把整艘该死的船掀翻。
可她没有这个机会。有人突然出手,揪住她的领子,把她拖到一个板条箱后面。她正要从绑在手臂上的刀鞘里拔刀,不料对方伸出另一只手——比她的手大多了——抓住她的手腕,死死地按在木板上。
是人高马大的贾斯塔,莱拉本以为船长是来帮忙的,出于某种原因带她脱离险境,避开战场。然而,她瞥见了甲板上的一具尸体。
哈罗。
女孩睁着无神的眼睛,眼球在黑暗中闪着光,喉咙上有一道整齐的伤口。
莱拉恍然大悟,心头火起。贾斯塔坚持亲自驾驶幽灵号,坚持陪同他们前往海上集市。罗斯纳尔码头上突如其来的危险。不久前打牌喝酒,把她灌醉。
“你跟他们是一伙儿的。”
贾斯塔并不否认,嘴角掠过一抹残酷的笑意。
莱拉的意志攻向背叛了他们的船长,对方被推开了。“为什么?”
女人耸耸肩。“为钱办事,天经地义。”
莱拉冲上前去,但贾斯塔的速度超乎想象,而且强壮有力,不过眨眼的工夫,莱拉撞在船舷上,栏杆抵着肋部,肺里的空气吐得精光。
贾斯塔站在她刚才所在的位置,一副百无聊赖的表情。
“我接到的命令是杀死阿恩王子,”她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把刀,“没说如何处置你。”
冰冷的恨意在莱拉血管里涌动,甚至盖过了魔法的高热。“如果你要杀我,你应该早点动手。”
“可我没必要杀你,”贾斯塔说话间,不断有黑影气势汹汹扑上船来,“你是窃贼,我是海盗,但我们都是凶器。我看到了你骨子里的杀气。你知道你的归属。你不属于这里,不应该跟他们混在一起。”
“你错了。”
“你想怎么假装都可以,”贾斯塔冷笑道,“换身衣服。换种语言。换张面孔。但你永远都是凶器,而凶器擅长一件事,仅此一件——杀人。”
莱拉放下手,似在思考叛徒的话。鲜血从指尖滴落,她的嘴唇以难以察觉的幅度微微翕动,咒语——As Athera——淹没在贾斯塔的喜悦和四面八方的金铁交鸣之中。
莱拉提高嗓门。“也许你说得对。”
贾斯塔的笑容愈加灿烂。“我可是老手,我知道怎么使用凶器。我可以教你——”
莱拉握紧拳头,扯动木板,贾斯塔身后的板条箱突然向前冲撞。女人猛地转身,企图躲开,但莱拉低吟的咒语生效了——As Athera,生长——早在贾斯塔沾沾自喜的时候,木板上枝蔓丛生,缠上了她的靴子。一堆沉重的箱子把她压在甲板上。
贾斯塔含混不清地骂了一声,是莱拉闻所未闻的语言。她的腿被压得动弹不得,骨折的回声依然在空中飘荡。
莱拉蹲在她面前。
“也许你说得对,”她重复了一遍,刀子抵着贾斯塔的喉咙,“也许你说错了。我们无从选择自己的身份,但我们可以选择自己的做法。”刀子慢慢地刺进皮肤。
“下手可别太轻,”贾斯塔激将她,刀尖周围鲜血激涌,脖子上多了几道涓涓细流。
“不。”莱拉收回刀子,说道。
“你不杀我?”她冷笑道。
“噢,时候不到,”莱拉说,“等你交代清楚了再说。”
Ⅵ
船上充斥着血光、刀光和死亡。
然后消失了。
戛然而止。
当最后一个人倒在凯尔脚边,一切就结束了。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周围突然安静,他、霍兰德和莱拉之间的纽带也静止不动。
凯尔筋疲力竭,霍兰德爬上楼梯,跨过一摊血污,双手皮开肉绽。与此同时,阿鲁卡德出现了,一只胳膊吊在胸前。他额头上的蓝宝石被扯掉了,血流进眼里,为风暴般的灰色添了一抹狂暴的蓝色。
不远处,哈斯特拉瘫坐在板条箱上,抖如筛糠,面色惨白。凯尔按着年轻侍卫的肩膀。
“这是你第一次杀人吗?”
哈斯特拉吞着唾沫,点点头。“我知道生命很脆弱,”他声音嘶哑,“活着已经很艰难了。而杀掉……”他说不下去了,突然扭头呕吐。
“没事了。”凯尔跪在哈斯特拉身边安慰道。他身上有十几处轻伤,疼得厉害,还有每次战斗之后如约而至的空虚感。
很快,哈斯特拉直起腰来,用袖子擦了擦嘴。“我觉得我做好了当牧师的准备。您觉得提伦愿意要我吗?”
凯尔捏了捏小伙子的肩膀。“我们可以找他谈谈,”他说,“等我们回家。”
哈斯特拉勉强笑笑。“好的。”
“巴德呢?”阿鲁卡德插嘴。
过了一会儿,莱拉出现了,拽着人高马大、一瘸一拐的幽灵号船长。
看见莱拉逼迫贾斯塔跪在甲板上,凯尔大吃一惊。女船长脸颊肿胀,血迹斑斑,双手被一根粗绳子绑着,还断了一条腿。
“莱拉,你这是——”
“你怎么不告诉他们呢?”莱拉踢了踢贾斯塔。女人吼了一声,不肯说话,莱拉接道,“是她。”
阿鲁卡德厌恶地哼了一声。“Tac,贾斯塔。你怎么和海蛇混到一起了?”
轮到船长冷笑了。“我们不能都当王室的宠物。”
凯尔转动疲倦的脑筋。遭遇海盗突袭和被悬赏人头可不是一回事。“谁雇的你?”
“我在她身上找到了这个。”莱拉说着,拿出一袋蓝宝石。那不是普通的蓝宝石,而是法罗人装饰面部的椭圆形颗粒。
“索尔-因-阿尔,”凯尔喃喃道,“你的任务是什么?”
贾斯塔啐了一口在甲板上,莱拉抬脚踩上女人的伤腿。她痛得大吼一声。
“杀死叛徒额外有赏,”她咆哮道,“我受雇干掉黑眼王子。”她抬头与凯尔对视。“不完成任务,海蛇绝不收手。”
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把匕首。
刚才贾斯塔还两手空空,忽然之间,她藏在身上的最后一把匕首出现了,飞向凯尔的心脏。他的意识有了反应,身体尚未行动,等他抬起手来,已经太慢了,太晚了。
他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扪心自问,他到底能不能阻止那把匕首。
他到底能不能召唤力量,掉转刀锋。
但在那一刻,他什么都做不到。
匕首正中目标,没至刀柄。
凯尔踉跄退后,准备承受锥心的剧痛,然而那份痛苦永远不会到来。
哈斯特拉的卷发在眼前飘飞,在黑暗中闪着金光。年轻人动若闪电,飞身扑到凯尔和匕首之间,他伸出双臂,似乎不是为了阻挡飞刀,而是将其凌空夺下。
匕首刺中了他的心脏。
凯尔发出野兽般狂野的吼声,看着哈斯特拉——有能力滋养万物,本该成为牧师,可以实现夙愿,却选择成为侍卫、保护凯尔的哈斯特拉——晃了晃,仰面翻倒。
“不!”他喊道,不等年轻人倒在甲板上就扶住了对方。哈斯特拉悄无声息,纹丝不动,已经咽气,但凯尔非得说点什么,非得做点什么。如果坐视人们接二连三地死去,强大的力量又有何用?
“As Hasari。”他按着哈斯特拉的胸膛,恳求道。脉搏最后的律动渐渐消失。
太晚了。
他无力回天。
即使魔法也有其局限。
哈斯特拉离开了人世。
卷发散落,露出那双曾经——就在刚才——生机勃勃的眼睛,它们睁大了,静如止水,晦暗无光。
凯尔放下哈斯特拉,起身时拔出了侍卫胸口的匕首。他的胸脯剧烈起伏,呼吸急促,撕心裂肺。他恨不得尖叫。他真想大哭一场。
但他所做的是走过甲板,割开了贾斯塔的喉咙。
Ⅶ
莱痛苦地呻吟着。
不是突如其来、痛彻心扉的打击,而是肌肉被挤压、力量被耗尽的痛苦。他头痛欲裂,心跳加速,于是坐起身来,让丝绸床单的触感、壁炉里的余温帮助自己镇定心神。
你在这里,他告诉自己,极力摆脱噩梦的影响。
在梦中,他快被淹死了。
不是上次在阳台上,几个钟头——难道过了几天?——之前,凯尔跟着霍兰德跳进河里,导致他差点被淹死的那种感觉。这次非常缓慢。莱在梦中沉坠,越来越深,沉进了海底坟场,水压使他不能呼吸。
但莱现在体验到的痛苦不是梦里的。
不属于他。
属于凯尔。
莱拿起桌上的皇家胸针,真心希望能够看见兄弟遇到了什么事情,而不是仅仅察觉到事情的影响。有时候他似乎能看见,在眼前或者在梦里一晃而过,但毫无印象,转眼就遗忘。
莱握着加持魔法的金质胸针,期待能感受到凯尔的召唤,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没用。对凯尔来说多么没用。他可以召唤兄弟,但凯尔永远不会——或者不能——召唤他。
莱躺在枕头堆里,抓着胸针,按在胸前。
痛感散去了,所剩无几,犹如潮水退却,留下的唯有隐约的不安和恐惧。
他睡不着了。
餐柜上的酒瓶在微弱的火光中闪亮,召唤着他,他起身斟上一杯酒,又在琥珀色的酒水中加了一滴提伦给的奎宁水。莱把杯子递到唇边,却没有张嘴。某样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他的盔甲。平摊在沙发上的盔甲就像一个安眠的人,护臂交叠于胸前。如今全城的人都在熟睡,派不上用场的盔甲依然召唤着他。召唤之强烈,盖过了奎宁水,盖过了黑暗——黎明前的黑暗永远是最可怕的。
Ⅷ
神话绝非一蹴而就。
它们不是一下子蹦进来的。它们缓慢成形,在时间的掌中揉搓,直到磨平了棱角,直到故事零散的叙述为那些语句——那些记忆——赋予了相当的质量,让它们可以自行生长。
但所有的故事都有开端,那天晚上,当莱·马雷什走过伦敦街道,一个新的神话拉开了序幕。
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位王子照看沉睡的城市。他担心马蹄不长眼,于是徒步前行,在安眠的民众之间穿梭巡视。
有人说他默不作声,唯有一身金色盔甲的轻柔铿锵,犹如响彻寂静街道的遥远钟声。
有人说他在讲话,即使在黑暗的梦境中,安眠的人依然能听见他的轻柔低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你并不孤单。”
有人说根本没有那回事。
事实上,谁也不曾亲眼看见。
但莱确实从他们当中走过,因为他是他们的王子,因为他不能入睡,因为他清楚被诅咒、被拽进黑暗、被束缚和奴役是怎样的孤独绝望。
民众身上披了一层冰霜,看样子更像雕塑,而非有血有肉的男女老幼。王子见过倒塌的树木慢慢地被苔藓覆盖,世界慢慢地被蚕食,当他在人群中穿行时,他不禁好奇,如果这个咒语持续一个月、一个季节、一年,伦敦将会怎样。
世界会不会覆盖那些安眠的人?
会不会一点一点地侵占他们?
开始下雪了(奇怪,已经快开春了,但无论如何都不是伦敦遇见的最奇怪的事),于是莱为他们静谧的面颊擦去冰雪,从夜市残破不堪的帐篷上拆下帆布,从人们死气沉沉的家中取出毯子。王子不厌其烦地为每一个人遮风挡雪,尽管在魔法的包裹和睡梦之中,他们似乎感觉不到寒冷。
寒冷啃咬着王子的手指,渗进盔甲,钻透皮肤,但莱不肯打道回府,不愿离开岗位,直到第一缕曙光冲破了黑暗,黎明的到来融化了冰霜。王子终于回到王宫,倒在床上,睡着了。
2000年9月9日晚上10点刚过,吉林省松原市公安局宁江二分局值班室地电话骤然响起,民警接起电话,报案人结结巴巴地喊道:“杀、杀、杀人了。尹某杀人了!”
接警后,民警火速出警,来到案发地。
月光照射着辽阔的大地,一名满身血污男子倒在地里已经没有了声息……
“我看见他手里拿着镰刀,真的吓傻了。”报案人某甲(化名)抑制不住颤抖的声音,向民警讲述了当时的情景。
原来,某甲和某乙系尹某同村乡邻,二人看到尹某家土豆、玉米长势很好,遂动了贪心,想趁夜间无人盗挖些卖了换钱,不曾想,二人挖得正起劲,尹某却不知何时来到了地头,发现尹某的某甲示意同伙某乙(化名)快跑。
“我辛苦种地,你们来偷,太可恶啦!”尹某却大喝一声冲了上来。
某甲、某乙慌忙奔逃。
尹某尾随两人追了上来,一把抓住某乙背上的麻袋,双方厮打了起来……
循踪觅迹20载
抽丝剥茧细研判
某甲跑了几步又不放心同伴就扭头回来。这时,某甲看到自己的同伴满身鲜血地倒在地上,尹某向土豆地的另一端跑去,很快不见了踪影。某甲急忙察看倒在血泊中的同伴,伸手试了试同伴鼻息,惊骇地发觉同伴已经没有了呼吸。
某甲赶紧报了案。宁江二分局民警火速出警,确认盗挖土豆的某乙已被尹某用镰刀砍死。
民警在案发现场周边进行了多轮摸排,但未发现尹某的踪迹。
宁江二分局抽调刑警等多个部门的警力,迅速成立了追逃小组,对犯罪嫌疑人尹某开展攻坚研判。
然而,因办案条件所限,警方掌握的仅仅是尹某的一张黑白老照片,追逃工作困难重重,陷入僵局,尹某仿佛泥牛入海,不见了踪迹。
转眼,22年过去了。宁江二分局民警始终没有放弃对此案的追查。他们迎难而上,从老一代刑侦民警手里接过接力棒,继续寻找尹某的下落。
今年,在夏季治安打击整治“百日行动”中,宁江二分局再次对此案进行攻坚。
一方面,民警们通过人像比对,在全国进行比对的结果中重点筛查。如今的尹某已是75岁的老人,样貌应该已经发生很大变化。民警不放过一丝相似之处,逐一排查,但没有发现可疑人员。
另一方面,民警走访了尹某的关系人,深挖案件线索。对尹某的儿女进行走访后,确认双方多年来没有任何联系。
该怎么办?
民警们经过研判,提出了另一个侦查思路:尹某是否会和同辈的兄弟姐妹联系?
只要有一丝希望,就绝不能放弃。民警立即开展摸排工作,将尹某的同系和旁支亲属均纳入排查范围。消息很快传来,尹某在农安县有一个同姓的妹妹,名叫尹甲(化名)。
事不宜迟。民警们立即前往农安县进行秘密侦查。经过走访,有人反映尹甲家有一名外来的老年男性。但是,民警经过照片对比,发现并不是尹某。
难道线索又断了?
警方经过研判,决定与尹甲正面接触,了解情况。
然而,让民警们意外的是,尹甲患有小脑萎缩,记忆减退,无法提供任何线索。
此时,局里传来了消息,尹某的一个亲戚在整理家中的老物件时,发现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一男一女。尹某的亲戚告诉民警,上面的女人是尹某后来找的老伴,当年尹某曾与这名亲戚联系,并寄来了自己和后老伴的合影。
经过调查,民警得知,尹某的后老伴居住在黑龙江省哈尔滨市松北区某镇。民警立即赶往该镇进行调查。当地居民介绍,20多年前,确实有一个中年男子来到这里,并与照片上的女人组建了家庭,搭伙过日子。中年男子性格比较孤僻,平时不愿与他人接触,大家只知道他叫尹某山,其余的一无所知。2020年,尹某山的后老伴去世后,他也离开了,不知去向。
线索有重叠
黎明现曙光
民警们兵分两路展开侦查,在哈尔滨市松北区某镇的民警入村进屯寻找尹某山的踪迹,在农安县的民警继续开展侦查工作。
在松北区某镇,民警们经过多日奔波,但却始终没有收获。后来,民警在该镇发现了一片平房区,大多是出租房。本着不放弃任何一个线索的原则,民警在这片区域打听尹某山的消息。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位居民告诉民警:“老尹头搬走了,被妹妹接走了。”
妹妹?除了尹甲,尹某还有其他妹妹吗?
在农安县,民警将调查工作重点转移到了尹甲的丈夫身上。
一开始,尹甲的丈夫不愿配合警方工作,面对警方的提问顾左右而言他。经过民警的耐心劝导,最终,尹甲的丈夫告诉民警,尹某在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甘南县还有一个妹妹,叫尹乙(化名)。
至此,22年命案的迷雾中出现了一丝曙光。
民警们振奋起来,投入到进一步的侦查工作中。民警们来到尹乙所在的甘南县某村,经走访调查,得知尹乙家今年3月份曾来过一个老年男子,对方自称叫尹某山。民警经进一步调查证明,尹某山就是改了名字的尹某。
然而,民警们在尹乙家附近蹲守了几日,除了尹乙夫妇二人,并没有发现尹某的踪迹。
民警来到尹乙家,进行了询问。尹乙告诉民警,今年3月,她接到了一通电话,对方自称是尹某的朋友。对方告诉尹乙,尹某突发疾病,已不能自理。他在尹某的一个老电话本上看到了尹乙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由于多年没有联系,尹某这些年发生了什么,自己并不清楚,但顾念着兄妹之情,尹乙便来到哈尔滨市松北区某镇,将重病的尹某接走了。尹某来到她家一周后就去世了,还是邻居们帮忙下葬的。
民警通过细致工作,确定尹某已经去世并下葬。
至此,这桩22年前的命案宣布告破。
来源: 吉林长安网